蘭君溪心中一動，眼前浮現出南海在水裏掙紮的情形，但她環視了四周，仍舊搖頭道：“孫女不記得了，望皇叔祖明示。”
“是為了他送你的一個人偶，落到了水裏，那孩子便哭著鬧著，說自己廢寢忘食做了多久，萬萬不能衝到海裏去了。”鮫皇嗬嗬笑道，“他可真是和他父親一樣，小小年紀就知道討女孩子歡心，要不是那個時候天狐迷信，娶親必鑄金人，我一定將你許給他做正妃，也就不會把你嫁到千代了。你的才貌都比姑姑們強，千代地偏國小，委屈你了。”
“孫女謝皇叔祖垂愛，孫女自認資質魯鈍，配不上天狐皇子。”
“福兮禍所倚嘛，幸好你沒嫁給他，不然也要陪著一起流放到西絕崖，我的孫輩本就沒幾個，我怎麼能忍心呢？”鮫皇笑了笑，“那個人偶，你還存著吧？”
“那個人偶，孫女覺著晦氣，早燒沒了。”
“不要緊，以後等你做了母親，我讓新進宮坊的工匠專門為我的外重孫打造一個金人，遠勝於那人偶百倍。”鮫皇咳嗽了幾聲，“我看了一下禮物前麵的貼紙，好像並沒有千代國？”
蘭君溪看向一旁的丹蛾，她會意，連忙捧出一張玉盤，上麵擺放著一個窮奇頭骨製作的酒杯，窮奇凹凸不平的頭骨在月亮下閃爍著詭異的流光。
“這是三月前，在千狐鬥獸場，孫女親眼見到勇士斬殺的窮奇。因是神獸遺物，故而不敢和其他使者的禮物堆疊在一起，恐有所汙損，還望皇叔祖見諒。”
“窮奇是上古神獸，族群綿延至今，已有數千年的曆史，”鮫皇深褐色的眼珠滾動了一下，“當年就連新神義軍度過中州，白帝家就放出了窮奇，就連我們也沒法完全置於死地，隻能捕它的幼獸要挾。不知是哪位勇士為你征服的此物？”
蘭君溪笑道：“正是蘭泠，您的皇孫殿下。”
“哦？可我聽說天帝陛下未曾教授他搏鬥之術。”
“不搏鬥，也可智取。”蘭泠站起身，“孫兒不孝，自出生以來未曾到過故裏，還望祖父長壽安康。”
鮫皇揚起嘴角，看了一眼麵前還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他雙眉纖長，秀鼻薄唇，乍看之下確實有太子當年的風采，唯獨那微垂而修長的棕目，則是來自於母親的遺傳。在人人華服盛飾的酒宴上，他隻身著一襲紈素長袍，腰間除了夔龍玉佩外並無裝飾，月光籠罩在他的頭頂，倒更襯得纖塵不染，純潔無瑕。
新神家族中最有力的血脈結合，怎能光憑外表就判斷他柔弱無害？
若非當年太子太過偏執，一心親近寒門，恐怕繼承自己衣缽的也是這個少年吧。不，再有力的遺傳，也抵不過後天的教養，昨日他可以為了自己騙取姑母的信任，明日他會不會就將劍鋒指向自己？
“很好，我的孫兒當真是儀表堂堂，氣質華章。”鮫皇笑著端起酒杯，“你外公的靈魂若在虞淵有知，也會很欣慰的。”
“我沒有見過我外公，他在天帝任上修煉八卦占星之術，耗費了太多的神元，不到五十歲便去世了。”蘭泠端起酒杯一應而盡，“祖父是新神義軍中最為長壽之人，萬望保重身體。我帶來的仙丹已讓姑母毀去，那我就讓我的朋友獻舞一曲，聊表孫兒的心意。”
鮫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雙眼在蘭泠臉上掃來掃去。
“寡人聽說你初來鮫國時，自稱是來自千代的藥郎，為此趙端頤和安陵王都懷疑你的丹藥有什麼蹊蹺，在宗正寺吃了點苦頭。”
“孫兒是廢太子的遺孤，未上鮫族玉牒，托庇天帝門下，一舉一動都有專人看管，此次出行不想勞煩身邊人，也不想引起太多風波，才假扮庶民前往。”蘭泠低下頭，似有不忍之色，“但命運無常，還是卷入這風波之中。”
“你是六界之子，新神家族中最為強大的血脈都在你身上融合，但我聽說天帝未曾教授你太多法術，還讓青鸞衛日夜兼程看護你，可真是溺愛啊。”
他話音剛落，一位妙齡女郎便從眾人後走出，她頭戴鷹冠，耳掛麵紗，暗金色長發垂至腰間，穿著朱紅色短袖露腹紗衣，金邊繡花長裙上掛著十幾枚水晶鈴鐺，雪白的腳腕上堆疊著蛇形金釧，赤足踩在繡毯上起舞。她有一種獨特的香粉味，如同牡丹、雪蓮、薄荷、龍涎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才跳幾步，便令人生出一種悵然若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