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宴悲音(1 / 3)

七月初七是鮫皇的壽宴,按照服製,諸妃主該梳垂梢高髻,嵌金鈿雀釵,著廣袖袿衣,配羅裙繡纓。她們纖瘦的身影如魚兒般快速穿梭在漢白玉鋪成的高階上,宮城外是雲集了六界奇獸珍寶的商街和不停吞吐貨物的巨港,宮城內是永不停歇的琴樂歡歌和鹿鳴雀語。對於鮫皇豢養的禦製文人來說,凡天沒有任何一座城邦能像海都這般富貴繁華,無論生前死後,他們都願意肉身靈魂長埋此處,縱然在世人的眼中,海都不過是用南鮫屍骸為地基鑄就的恐怖之城,但天堂和地獄原本就是一體兩麵,龍子鳳孫的溫柔鄉,亦是奴隸兵甲的活埋崗。

安陵王的馬車到了南宮門口,他看著眼前庭院中那些粉紅嫩綠的陌生身影,衣裙翻飛如同遊走在夜裏的蝴蝶。

“主子,這裏是後宮,你也不可窺視,隻能等待嬪禦先去蓬萊殿,我們的安車才好繼續前行。”

“我隻是想,我母妃當年入宮是不是也像他們那般春風得意?”安陵王出神了片刻,放下了車簾,“她是昭成王府的家妓,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以她的出身和性子,多半也是謹小慎微,不敢抬頭看人。所以她一死,鄭妃就敢把我抱走記於名下。”

“今時不同往日,長秋殿雖未廢黜,但終身圈禁冷宮。昨日至尊已下令追封虞美人為貴嬪夫人,神主供奉於宗廟祠堂,主子以後去祭拜母親,不用再孤身一人了。”

“人都死了,這些虛名有什麼用。長公主謀劃敗露,南海王自絕於啟明,可他那兩個女兒卻到底還是保留了姬君稱號,一看見她們,我就想起鄭妃,想起我在鄭妃膝下曲意逢迎的那些時日。”安陵王看了一眼前麵的馬車,“前麵那座青蓋安車怎麼是三馬所駕,按製該是皇孫……”

“鮫皇今日讓人派人去接皇長女的兒子,可是被元孫攔下了。至尊回複說到底是自家人,雖未上玉牒,但到底救駕有功,便讓他離開鮫國之前見上一麵。”

“無妨,隻是見一麵,也不會封王拜侯,想來不會礙我的事。”安陵王冷笑道,“他到底是乖覺的很,出賣自己的親姑母,隻是為了得到祖父的認可。我倒想看看,他今天還要說些什麼。”

戌時已到,才從病魔手中死裏逃生的鮫皇由年輕的宮嬪攙扶著走到了鹿台之上,台下第一層,坐著安陵王和蘭泠,再往下,則是從兩位遠嫁歸寧的宥元公主蘭君溪,和瑞寧公主蘭子囹。已被降爵的七皇子不帶家眷,孤身一人隱於宗室之中。鮫皇麵前的玉爵已斟滿美酒,倒映著夜空上的溶溶月光,他舉起酒杯,教坊司的樂監便開始擊磬,鐵錘敲擊銅磬的聲音如泣如訴,在夜空裏九九回響。

“至尊,蒼梧王已經去接管東海眷族了。”仇內監低下頭,“您看,這壽宴……”

往昔的壽宴都是由長公主蘭子園主持,可是如今蘭子園早已獲罪,他又不敢擅自更替人選。

“都這個歲數了,還要什麼主持?”鮫皇咳了一聲道,“讓他們把諸國外邦的壽禮先送上來吧。”

仇內監點點頭,向身後的走廊揮揮手,十餘位眉清目秀的小內侍依次走下階梯,他們肩纏彩帛,帽插綢花,將手中被綾羅層層包裹的木盒舉過頭頂,站在平台上齊聲祝頌道:“四海茫茫,吾皇安康,波濤不息,國運永昌。”

使者團的座位上走出一位圓臉杏眼的少女,她頭梳倭墮髻,身著紫色絲綿直裾袍,外穿一件粉紅色的素紗單衣,她打開了內侍麵前的第一個盒子,抱出一隻長著虎爪的九尾狐,莞爾笑道:“妾華胥女使,特來為鮫皇祝壽,獻上鳧麗山蠪蛭,此物在我華胥,多為王女豢養,吃了它的肉就不會做噩夢,能令老人安神延壽。”

鮫皇點點頭,仇內監連忙收下此物,又取了黑色驪珠做賞賜。

“寡人記得山海書說這蠪蛭繁衍稀少,當年天女和子因成婚,你們也曾用作獻上此物作為賀禮。天狐大君寄養海都時,年幼戲水,高燒不退,夜夜做夢,還是太子妃忍痛割愛,用此異獸為大君熬製湯藥。”

太子去世後十七年,這是鮫皇首次在公共場合提到太子的名諱,蘭夜見台下一片靜默,無人敢接話,便轉向蘭君溪說道:“宥元,你還記得那蘇九郎是怎麼落水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