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國悄悄摘下發冠、金帶、佩綬以及一切身上走起路來能碰撞出聲的東西。打定主意要偷偷把這貓抱回宮中去。哪知手一觸到貓的脖子,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微微含怒的聲音。
“小郎君,不要碰它。”
蘭子國一轉身,卻見到一個肌膚勝雪的宮裝麗人,她頭梳三鬟,身著一件忍冬暗花的杏色廣袖衫,敞開的衣領露出藕般潔白的肩脖。她雙眉修長,目如琥珀,笑起來時嘴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南海王?”宓妃脫下了手腕上的金鐲,“你也想要這隻貓嗎?我幫你捉來吧。”
“長公主姐姐送過我一隻貓,可那貓不見了。宮中人都說是因為我心疾發作,半夜把他扼死了。”蘭子國仰起臉道,“這貓想來還是讓嫂嫂接回去吧。”
宓妃驚道:“這話從何說起,前日胡禦醫遞給太子的呈奏……”
“那是假的,”蘭子國冷笑道,“他們根本治不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心疾是父族的遺傳還是……總之,傅姆為我卜過一卦,說我的心疾若是還不治愈,成年後不僅會逐漸瘋狂,還會雙目失明。”
宓妃驚的說不出話來,慌亂中碰落了放在桌上的金鐲,鐲子在地上打了幾個轉,滾到了蘭子圍的腳邊。
“真漂亮啊。是皇兄送給你的吧。”蘭子國彎下腰撿起鐲子道,“從你嫁進來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父皇還是更喜歡太子哥哥,鮫後雖已失寵,到底牽扯著巫族的勢力。而你呢,又是伏羲的愛女……”
他說到此處,指尖摩挲著金鐲上的蓮花紋,微微笑道,“如果真有來世的話,我想做嫂嫂的兒子,至少,再不用受人非議了吧?”
“小郡王說笑了,別人的想法是無法更改的,你是至尊愛子,若是連你都在乎這背後的一點非議,那世間萬物又該如何自處?”宓妃笑道,“神族的壽數已經不能如同創世的先祖一樣長達千載,死後靈魂都會去往虞淵,回歸天地風月,不會有輪回轉世。花會謝,雪會融,山陵崩塌,本來就沒有什麼永恒不滅的事物。生命至真至貴,你隻要把這一世過好就行了。”
“你說話的語氣真和國子監的老師一模一樣,總是教我們循規蹈矩,每日反省,過得這樣自苦,我才不喜歡呢。”南海王拔了根蘆葦草在臉上刮了刮,“我就是討厭讀書,我寧願每天畫畫,要是能像太子一樣去東海修習法術就好了。”
“你以為修習法術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嗎?東海鎮壓著無數眷族,太子以後要繼承皇位,自然要學會法術控製他們啊。”宓妃被小叔子氣笑了,“這樣吧,我和小郡王打個賭,你要是能給我畫一張別人一看就能認出來的容像,我就教你如何辨別眷族。”
“丹青不滅意不消,”南海王仰起頭,“我應了。”
一個眉眼修長的青年已經趕了過來,他的模樣和南海王有些相似,但下頜更尖,唇線更薄,雙眸褐綠斑駁,一言不發時竟有種可怖的陰鬱。
“三弟,你逃學這麼久,也該回去了,不然明日父皇又要責罰你了。”
“是,太子殿下。”
太子轉身看向妻子,抓住她的衣帶,語帶譏諷的說道:“阿遙,你失蹤了半個時辰,整個東宮都在尋你,你當真不知麼?”
“我,我不是有心的。”宓妃一臉慌張的掩飾道,“趙才人的貓跑了,我幫她找找而已。”
宓妃還沒說完,太子便微笑著撫摸上她頭發上的珠翠,但他的雙眼瞥向南海王時,分明又露出了質疑和不屑。
“我希望你最好不是在騙我。”
太子頭戴玉冠,青色貔貅聯珠紋深衣上,象征儲君身份的朱綬瑜玉隨風搖曳,宓妃跟在他身旁,紅白間色裙逶迤如波,一個身材修長如若木,一個亭亭玉立似芙蕖,在碎金般的陽光下如同一對璧人。
南海王突然覺得心中無端泛起一股妒意,他多希望此刻站在宓妃旁邊的是自己,眼見兩人走遠了,咬牙道:“丹青終不滅,卻恨壽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