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趙端頤仍親自帶著禁軍守候在南海王府之前，王府的婢女和仆從都如牛馬一樣被捆上繩索，依次登上囚車，被押往暴室審問。南海王府的側門對麵原本是海都最為豪華喧鬧的酒肆，坊主見此情形，也頗覺晦氣，決定驅散顧客。
蘭泠坐在酒坊外棚的座位上，他端起酒壺，綠如碧玉的瓊漿流入酒杯，他卻一口不喝，隻盯著酒麵反射的金光發呆。
“這位少爺，你要是不喝趁早走人。”酒肆老板把毛巾搭在肩頭，“這王府有畫妖已經夠晦氣了，如今南海王也出事了。我看這條街風水不行，我還是趁早回去抱孫子吧。”
“還沒到酒市關門的時間吧，容我再等等人。”蘭泠從懷中掏出一塊紅寶石，“這點夠不夠？”
“夠夠夠。”老板擦了擦紅如鴿血的寶石，又咬了一口，確定是真品後才美滋滋的收入衣襟之中。
蘭泠從安陵王府出來後，便恢複了本來的容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澄澈如月。“老板，你見過畫妖？”
“沒有見過，但是有年中秋，我去給王府運酒，那倉庫的偏房放著一把琴，等我運好，已經到了晚上，卻聽見那琴無人而鳴，甚是嚇人。”老板回憶起來還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那房間空無一人，隻有牆上掛著幅畫，你說不是畫妖是什麼。”
“那牆上的畫，長什麼樣子？”
“那畫中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美人，半袖襦裙，高鬟雀釵，似是宮中打扮，旁邊還題著一首詩。”
蘭泠來了興趣，問道：“什麼詩?”
“我是個粗人，沒讀過幾年書，也認不得多少字，隻記得什麼懷璧非罪，追唯……唯……”老板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那畫中美人的眼睛與少爺你一模一樣。”
“懷璧本非罪，追唯殘夢稀。丹青終不滅，卻恨壽有期。”蘇淇奧摘下鬥篷，露出內裏的掩腰短褶和長褲，“我總算找到你了，沒想到我前腳剛走，紫煙就帶你去了安陵王府。”
“紫煙恐怕不光與你做生意，她還是周旋於南海與安陵之間的雙麵間諜，你這個中間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怎麼穿成這樣子？”蘭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禁軍，“你該不會混進海都的禁軍了？”
“什麼叫做混進，顧太尉的一個遠房外甥才花錢買入龍虎衛。”蘇淇奧端起蘭泠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他今日要去賭錢，就由我來暫時頂班。”
“天啊，你的生意都擴展到賣官鬻爵了。”蘭泠盯著這隻笑麵禦狐，“伯猷裏，你可真是道德敗壞，不愧是天狐的商人。早聽說你們天狐女皇的長子人品敗壞，上有所好，下必行之。”
“你……”
蘇淇奧怒從心頭起，但念及自己此時身份，也隻能聽著蘭泠在一旁指桑罵槐。
“出賣朋友，是無義，悔婚翁主，是不仁，欺辱舅妹，是不孝。這不忠不孝，無情無義的主子，你跟著他做事幹嘛？”
蘇淇奧咬牙閉目，沉默片刻，才伸頭到蘭泠耳邊道：“我什麼時候出賣你了？沒有我，你能不能從窮奇爪下全身而退都兩說呢。”
蘭泠笑了笑，用手邊折扇拍了拍蘇淇奧的頭。
“那也是靠我老師的舊情。”
蘇淇奧一臉無奈的站起身：“行，我以後再不管你了，出事讓你老師來撈人啊。”
“哎別急著走啊，”蘭泠扯住蘇淇奧的袖子，“把酒錢還我。”
蘇淇奧翻了個白眼：“分文沒有，要命一條。”
“哦，那你的命恐怕已經在我手裏了。”蘭泠一臉燦爛的笑道，“你不覺得有什麼蟲子在你喉嚨裏爬上爬下麼？”
蘇淇奧聞言立刻吐了一地酒水，那酒麵並沒有閃爍什麼金光，而是趴著幾隻綠紋金甲的小蟲。
“鞠通，平日藏在酒壺，喜歡蛀食琴木。”蘭泠捏起蟲子的軟翅，“恐怕酒肆老板聽見的自鳴琴就是這家夥在作怪。”
夜已經深了，南海王的家奴已經全部押解完畢，龍虎衛的首領騎在馬上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王府，也派手下催促著趙端頤盡快離開。
“右相，我們也在這守了這麼久，那畫妖卻還不顯形。我看我們還是早日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