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儲?”鮫皇握著玉璽冷笑道,“崔脩生前,隔三差五用南海王來暗示寡人,三公九卿已滿足不了他的胃口。巴不得鄭妃母子的衣帶要栓上崔家萬世宰製的富貴,他還是去黃泉做夢好了。我廢除太子施恩寒門的新政,並不是為了讓北鮫豪族立於不敗之地。豪族也好,寒門也罷,他們隻能做這皇權之下的股肱之臣。我要你去查,所謂太子冤死的謠言是誰的人散播的,安陵王,還是長公主,隻要查出來了,立刻告訴我,我自有決斷。”
他本已年邁,如今又身染風寒,憤怒之時聲音更顯沙啞,如同一隻行將就木的病龍,抱著懷中的寶石不肯撒手。
“君上,您現在已經不是春秋鼎盛的時刻了。臣雖未到您的年紀,也已覺得許多事力不從心,鮫國皇子長成者唯南海、安陵,六皇子才進學,公主子方垂髫,而成年的皇男孫更是一個也無……”
“那個孩子來了。”鮫皇打斷了趙端頤的話,抬起已經滿是褶皺的雙眼皮說道,“太子與洛神的兒子,他來海都了。”
他?那孩子竟活下來了。趙端頤心下一驚,他還未答話,鮫皇繼續說道:“天帝將那孩子養在紫宸,即使是天界九卿也甚難相見。若非巫王叛逃,紫宸進了刺客,天帝也不會將他放到忘川。神女繁殖能力有限,人神混血法力低微,雖說如今治國不需要多少法術,但於血統而言,他畢竟是名正言順的。”
“元孫此來,是為了給他的父親翻案?”趙端頤笑了笑,掩蓋內心的慌亂,“宓妃不守貞德,與太子離絕,回到洛水幽居,她的兒子怎可登上鮫國的皇位?”
“當年關於宓妃的流言,起於那個叫昭成王府上那個叫越雍溪的東宮畫師,昭成王是我的侄子,我對他加以重用,他卻覬覦儲位,臨終前也詛咒我六親孤克,斷子絕孫,太子一怒處死了他府中所有待產的姬妾。”鮫皇道,“民間說那些被處死的婦人稚兒,怨魂變為畫妖,編織夢境引誘生者,令他們心智大變,唯利是圖。”
“崔脩在相位時,大興商貿,又勒索重稅,貧者賣兒賣女,中產走私珍寶,富者寵愛舞姬,人性逐利,又愛矯飾,便會穿鑿附會,編造這些無稽之談。”趙端頤稟報道,“巫蠱木偶從南海王的府邸被偷後,宋漣已令禁軍勘察現場,看泥痕該是狸貓偷走了。”
“你的意思,南海王不願意在王府安歇,隻是為寵愛花魁找借口?”鮫皇冷笑道,“我怎麼不知,我養出了一個如此癡情的兒子?”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至尊還是要保重聖體。”
趙端頤又行大拜,等他走出啟明宮,方覺冷汗已濕透衣背,馬車沒走幾步,便聽得車窗外傳來貓的叫聲,時而尖銳高亢如孩啼,時而低沉嗚咽似惡龍,而他掀開車簾,卻不見貓影。
車夫扶住他道:“大人不要害怕,剛剛的野貓已經被我驅逐出去了。”
趙端頤鬆了一口氣,可等他看清車夫的臉,卻忍不住汗毛倒豎,車夫麵容清俊,眉目溫潤,一襲藍色蓮花紋長袍,手中還拿著一幅畫卷,這個人早在十七年前明明已被他親自下令吊死在槐樹上,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越……越雍溪,你,你分明已經……”
“已經死了是嗎?”越雍溪笑了笑,“趙侍郎,哦不,如今是趙右相了,大人您當年不忍見血,提前離場了,太子妃的陪嫁仕女紫蘿便救下了我。我們離開了海都,隱姓埋名,周遊列國,以書畫為生,可我還是覺得恨意難消,大仇未報。”
“大仇?”趙端頤隻覺齒冷,怒道,“你好意思提?你私通宮婢,投靠昭成王,中傷太子,樁樁件件,早就容不下你活到今日!”
“大人這十七年步步高升,成了鮫皇的肱骨之臣,恐怕忘了是誰當年將你從一個小小的地方文書引薦到海都,走入宮禁三省。”越雍溪冷笑道,“是昭成王,大人從未參與過儲位之爭,自詡不偏不倚,實際上不過是害怕得罪,首鼠兩端。”
“我寒窗苦讀十餘載,不是為了做一個隻會謄抄筆墨的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