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的視線還在那根線杆處。她的心劇烈跳動,身子抖成一團。小雪忙擁住她的手,寬慰:“就到家了,你看看,咱家客棧上的那些彩燈,真美。”
姐倆手挽手正準備蹬石級上岸,一旁忽然冒出一人,冷不丁把姐倆嚇了一跳。
“是你兩個,我當是下夜的呢。這麼晚了,怎麼才回家?”
“建哥哥。這麼晚了,你不還沒睡嗎?”小雪笑著答。
這人正是趙建,養殖場的老總,木生的孿生弟。
趙建看看姐倆,想說什麼而又說不出似的。他淡淡地笑笑,搖搖頭走開了。
秋月看著趙建離去的背影,總覺得他在掩飾著什麼。難道線杆旁倏忽一閃的影子真的是大姐?
“走吧,還看啥?”小雪拽拽她。
秋月張張嘴,欲說沒說。她跟在小雪身後,邊走邊回頭看趙建,看那根線杆。
到了家,天嬌絕兒已在屋裏坐著。那光景不用問就知道答案。小雪搖搖頭,歎了口氣。大個腳跟腳進了屋,一見娘幾個的情形,啥話沒說,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吧嗒吧嗒地抽起煙。
沉默了一陣,小雪說:“後半夜了,都先睡會兒去吧。大姐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興許出去清靜清靜了,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我等她。要是天明了,大姐還沒回來,咱該幹啥的還得幹啥,不能讓外人看出點什麼。絕兒明天自己搭車去學校吧,我就不送你了。秋月抓緊學你的,公務員考試就是考狀元。這年頭,清華大學的高才生工作都難找,很多白領也都擠到了公務員這條道上,你可不能掉以輕心。大姐的事我一人張羅,你們誰也不用插手。”
天嬌歎口氣說:“看這屋裏的光景,春兒怕是回不來了。我白養了她這些年。唉,也怨我,活了這把年紀的人了,一點也不知道體諒孩子,少說她幾句不就沒事了?眼下這麼個大活人,生生不見了,我再裝,親戚鄰居不打聽嗎?木生那裏咋交代?如今這年頭,牆縫裏都是眼,沒影的事都能給編出一本書,芝麻粒大的事能傳的比天還大。
“當年,我賭氣把你們拉出來,把家壘在這荒灘野地,就是要證明給天下人看,看我武天嬌調教出的閨女咋個有出息。您爺爺奶奶一直瞧不起我,您叔您嬸子也不把我當作近人。我咬牙忍屈拚命過日子圖啥?不就想讓他們對你娘另眼看待?今兒這檔子事,讓我咋做人?咋在外人跟前評長論短?我是自個兒往臉上抹屎啊!你嬸子那張嘴,死的都能給你說成活的,她要是聽出點風觀出點雨來,不吵的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就不是楊樂天的老婆。外人當著麵不說啥,那背後指指戳戳嘰嘰咕咕的酸言諷語咋受得了?舌頭根子砸死人,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天嬌說完,抬手就摑自己的臉。小雪忙止住她:“娘,啥事都好說。隻要大姐她人還在這個世上,咱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憑大姐的為人,她會光光麵麵給自己安排的。真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外麵的人也全由我一人應付,你們該說的說,該笑的笑,都裝沒事人樣就行。明天一早,我去雲莊把姥娘姥爺栽派好,再去木生哥那裏把事做個圓場。俺奶奶嬸子還有外人,統統都不是檔子事,我一句話就能打發她們。眼下最要緊的是看咱一家人咋做了。咱要是自己壓住陣,穩住腳,守住口,就算盆盆罐罐都有眼有嘴有舌,他外人也不會知道。爹和秋月我不擔心,都是些話爛在肚裏也不說出去的人。就是您和絕兒,快嘴快舌直腸子,嘴沒個把門的,裝不的一星事兒,啥都往外捅。咱都記住,再親再厚的人也不能向他漏一字。絕兒,你給我好好聽著,風要是從你這兒刮出去,就別怪我這個當姐姐的廢了你的腿,摳了你的眼,割了你的舌頭。人活著,命算啥?這世上多的就是人,缺的卻是名節是聲譽!雨伏也不先告訴,等她家來後我跟她解釋。”小雪左叮右囑遣派一番,一家人暫時睡下。
絕兒很快入睡了,小雪秋月怎麼也不能安眠。看著春兒的空床,秋月恨自己;小雪思來慮去想得更多更遠。
春兒隻比小雪大十一個月,人老實的連句謊話也編不出。大事小情從不出麵拿個主張。除了木生那兒,別的地方從沒一個人單獨走動過。沒處世經驗,沒謀人心機,自然也就沒有防人防衛心路,單純的像泓清水,不然,也不會惹出這種麻煩。春兒不會想不開,這是她寬慰爹娘的話。憑春兒的性情,想得開才是瞎話。就算她想得開,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某個地方,這亂轟轟的人世烏煙瘴氣,她能辨出個黑白來嗎?小雪越想越恐怖,越思慮越料定春兒會被現實生活吃掉。
小雪一宿沒合眼,看著窗戶一點點變白發亮。她不想讓家人看出她沒睡的樣子,等一家人都起床後她才起。她草草洗了把臉,為了安慰天嬌,她又去廚房做飯。
吃了飯,小雪去周旋春兒的事。臨出門,秋月叫住她:“二姐,你去建哥哥那裏看看,我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