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考取了西南聯大電機係,但沒有成為顧毓琇的學生,卻轉到氣象係趙九章門下,比後來的科學院副院長葉篤正低了四班。賀其治考取了政治大學,又去英國利物浦大學讀了國際法博士學位,現在是國際宇航科學院院士。戴燮昌沒有考上政治大學,回來讀了江西醫專。符達考入廈門大學電機係,後來成了江西電廠總工程師。隻有李祥麟最不幸,考入浙江大學外文係是第二名,但還沒有入學,就因病去世了。這些中學時代的同學,
除了賀其治外,都已經幽冥隔絕了。)
6月24日
昨寫一信給李祥麟,今天又和匡南合寫二信:一給樹椒,一給含和。(樹椒後來考入浙江大學史地係是第一名,曆史研究所熊副所長說他是文史奇才,可惜二十幾歲就已去世。含和考入中央大學航空係,後來是西安交通大學教授,現在也已辭世。)
在匡南的褲袋中找到一張字條,上麵反複地寫著:“如果你的情感不能感動人,那麼,你就不妨冷酷點吧!”是說誰呢?
6月25日
近來,匡南不如從前用功。我對他說,他反怪我。他雖怪我,我還是不怪他。因為我們的友情足以消除任何誤會,我們應該忘記彼此間小的過失,記住大的好處,這樣才能團結在一起。匡南做事太沒主意,容易受環境的同化。我對他的真話隻能放在心裏,說出來還要拐彎抹角。
晚餐後同匡南、其治、燮昌到河濱去遊泳。匡南使我喝了一口水,我就把他壓到水底下去,他又從水裏把我扳倒。我們就這樣胳臂扳著胳臂,大腿壓著大腿,你起我伏,翻來覆去,鬧個不停。這是不是也象征著感情的起伏呢?
6月26日
民生茶社三層樓落成,今天重新開張,我們在三層樓平台上吃了一頓:一盤肉絲,一盤豬肝,一盤腰花,一盤子雞,一個蛋湯,小有南昌四照樓風味。符達從南昌回來,他們又去吃了一餐。我和
匡南卻買了些點心在綠宮吃,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時,我覺得他對我好;如果他在別人麵前冷淡了我,我就不高興了。其實,如果他冷淡了別人,對我又有什麼好呢?我常說他不能改過,但他勸我忍耐些,仔細些,我做到了沒有?我真是太嚴於責人,寬於責己了。
6月27日
永泰的夏夜,天空釘滿星鬥,河麵吹來清風,在堤邊的綠草地上,我同思和坐著談天,談到我們的朋友和得罪過的人,不禁有點難過。從前我自以為有一些朋友,但當我發現被朋友利用去得罪別人的時候,就忍不住要發泄出來,結果連朋友也得罪了。從今以後,要記住思和在我紀念冊上寫的:“毋輕以喜怒,毋重於愛憎。”
6月29日
父親來信,要我報考中央政治大學,我自問能力,似乎無望。但我小學畢業時成績並不壞,為什麼中學畢業時反而不行了?我相信隻要用功一年,沒有什麼大學是我考不取的。
7月1日
今天同匡南在樓上溫習了一天物理。晚上,民勳、樹椒、吳茂來談,說到中國政治的腐敗,社會的黑暗,許多要人的醜事,簡直使我不敢相信。因為世界如果真是如此黑暗,社會真是如此可怕,那麼,一個純潔的青年怎能走上政治舞台呢?匡南雖然年輕,但知道的似乎比我還多。我本來以為他沒有主意,沒想到現在倒是我沒有主意了。
7
月2日
一鉤新月,幾點疏星,照著民生茶社三樓的平台。匡南、燮昌、符達、含和、其治和我六個人圍著桌子喝酒。我想起了茀生,記起了他的半醉論,他說:喝酒不醉,等於不喝;喝得大醉,自己難受,別人討厭;隻有半醉,可以隨心所欲,做平常不好做的事,而別人也不會怪你。於是我就喝個半醉,讓匡南把我扶回綠宮,送進紗帳。
7月3日
大哥來信,叫我不必到長沙去考中央政治大學,恐怕去時容易回來難。又說全國各大學今年聯合招生,遷來泰和的浙江大學就有一個考場,不必舍近求遠。我的升學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7月4日
夜幕降臨時,同匡南散步到汽車站,清風徐來,吹散了白天的炎熱;明月高掛,美化了小鎮的房屋,就像白雪掩蓋了汙泥一樣。白天走這條路,想到的隻是汽車站;月下走這條路,就迷離仿佛,如在夢中了。
7月5日
畢業會考的第一天,國文、史地、數學,大約都能及格。我不禁又有點自滿了,因為三年的功課我隻複習了一天。
下午遊泳的時候忽然大雨如注,害得匡南半夜起來陪我去上廁所,那時草地上的水珠還沒有幹,不知是夜雨還是曉露惜別的眼淚?
7月6日
考完了英文和理化,我現在就算是高中畢業了。回想起六年的中學生活,再展望將來的出路,覺得有點渺渺茫茫。
晚上,同燮昌
、符達、含和、其治、匡南在民生茶社三樓宴請我們的房東。桌上的魚肉酒菜有如滿天的晚霞,很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們六個人也要各自東西:含和、匡南要去四川,其治、燮昌要去長沙,隻有符達和我留在江西。我們就這樣借酒澆離愁,度過了在永泰的最後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