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進見她這模樣,不由心酸,也許這樣也好,這個狠毒少女的記憶,已經停留在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就在大家的目光都在小荷身上時,隻聽屏風後響起一個悠悠的女聲。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芙蓉憑空打了個激靈,而王子進和楊知事興奮地向屏風望去。

隻見一個長發披肩、身穿白色綾紗睡袍的美麗少女,正艱難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王子進見她病了太久,已然忘記如何走路,連忙上去扶她。

而芙蓉卻後退一步,臉上浮現出僵硬的笑容,“柳兒,你醒了?”

柳兒倚在王子進身上,看都不看她一眼,明媚的眼波隻在王子進清秀文雅的麵孔上流連不去,“王公子,你待我怎樣,我都知道,真是太謝謝你了……”

“柳兒,你終於好了啊!這幾年為父為你操碎了心……”楊知事老淚縱橫,也要去攙扶女兒。

“爹,你就沒有半分對不起我娘嗎?”哪知柳兒看著他,一雙明媚的大眼中竟滿含淚水。

“柳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楊知事問道。

站在他身後的芙蓉,卻悄悄別過頭去,麵如死灰。

“我娘在一夜之間暴死,你就沒有半分疑惑嗎?”柳兒抬起頭,一雙妙目盯著芙蓉,眼中的恨意幾欲噴薄而出。

“柳兒,你可知道什麽?快點告訴爹。”楊知事連連催促,因情緒大起大落,臉頰變得通紅。

“這是我守了十年的秘密,本想等出嫁後再告訴你,可是如今遭人暗害,隻怕再拖下去,就沒機會告訴爹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朝楊知事道,“我七歲的時候,娘得了一場重病……”

“不錯,你娘就是因那場風寒去世。”

“那日小荷煎好藥,放在我的房中,自己不知做什麽去了。人人都以為房中無人,卻不知我就躲在桌子下麵。”

“然後呢……”楊知事顫聲問。

緋綃和王子進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裏,夜色中充滿了緊張的氛圍。

“我看到門被推開了,一雙繡著牡丹花的鞋走到桌子旁邊,停了一下又退了出去,當晚就傳出了娘的死訊……”聽著柳兒描述,王子進又想起那日在幻境中所見,那繡花鞋上的牡丹,如地獄之花般讓人恐懼。

柳兒再也承受不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可我那時太小,長大之後才明白,娘是給人毒死的……”

“那、那繡鞋的主人是誰?”楊知事顫聲問,仿佛瞬間便蒼老了許多。

“爹,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包庇她嗎?娘對你那麽好,難道隻是因為她老了,你便將她棄之如敝屣?”

楊知事頓時如遭雷擊,渾身顫抖地望向芙蓉。

她最愛穿繡花鞋,牡丹、芍藥、白蘭,都曾綻放在她的繡鞋上,昔日他曾無比迷戀她的玉足,可是卻做夢都沒想到,這風雅別致的愛好,竟成了罪惡的證據。

“芙蓉……”楊知事未語淚先流,怎麽也不願承認她是殺害妻子的凶手。

“老爺……我對不起你。”芙蓉已經泣不成聲,顯然是默認了罪行。

“芙蓉,這是為何?”楊知事痛心疾首地大哭起來。

芙蓉卻對柳兒痛哭不止,輕輕地說:“當初你的母親逼我太急,我出身青樓,家裏本沒人知道,可是她卻不給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說如果不把我趕出家門,她就要讓我跟老爺同歸於盡,甚至還逼我喝下毒藥,讓我終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哭得更加傷心,“不錯,我是歌伎,可是歌伎也是人啊,也有爭取幸福的權利,可是她卻連這點幸福也要剝奪。”

她說罷淚眼婆娑地望著楊知事,“而且如果讓老爺因我惹來殺身之禍,還不如讓我去死……”

“那你便毒死我娘?我娘難道就沒有生存的權利了嗎?”柳兒冷笑著,淚目中滿含恨意,“而且我的幸福呢?你又有什麽資格剝奪?”

芙蓉顫聲道:“這十年來,我沒有一日好過,這罪惡如同大石,日日壓在我的心上,我待你如同己出,從未虧待過你……”

“你以為這樣我便不會恨你了嗎?”柳兒哭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雙繡鞋,我娘死時黑色的臉龐。”

楊知事一時老淚縱橫,拉著芙蓉的手道:“芙蓉,你怎的如此糊塗,這叫我如何是好?”

“爹,你知道真相,還不忍報官嗎?”柳兒見楊知事心軟,妙目中光彩驟然褪去,她握緊了王子進的手,決然地說,“我、我這就嫁給王公子,從此再不回來,成全你們這對神仙眷侶。我永遠不會忘記,娘也是在最美麗的時候嫁給你,卻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