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縣衙近來甚是熱鬧,官衙後院裏每日在盆鬆前,總是支著一頂藍色尼布傘蓋。
柳木桌上前時刻備著新鮮的瓜果,不遠處搭著小戲台,整日咿咿呀呀的唱著西廂記、牡丹亭。
縣令每日按時前來點卯,小心侍奉在裴少景左右,鞍前馬後不辭辛勞。
裴少景靠在躺椅上,打著折扇,腦袋悠閑的跟著台上的吟唱聲晃動。
“四皇子覺得如何,這玲瓏班可是能入您的法眼?”
“無趣,來來去去就是這些陳詞濫調,沒有點新玩意了嗎?”
裴少景冷哼著,頭卻還是悠閑的晃動。手中的折扇踩著鼓點,敲擊在八仙桌上。
瞧著樣子這戲班也並不如他說的那般不堪,但他這般姿態,弄得縣令十分為難,不知是將那台上的戲子哄下去,還是讓他們繼續唱著罷。
正當左右為難之際,月半門下腳步匆匆的跑進來一名小差役,恭敬地跪在桌前行禮。
“稟告王爺,王.....王妃回來了!”
裴少景倏地睜開陰鬱地眼睛,傾身詢問道:
“在哪兒?”
“就在縣衙外.....”
差役顫顫巍巍道:“王妃是.....是來投案自首的。”
裴少景瞥眼看向一旁的縣令,笑道:“大人看郡內這樁案子如何判?”
臨安縣令腦子一蒙,額頭上滲出冷汗,低眉順眼的盯著腳下的地磚。
“是小人們弄錯了,羅家案子凶手另有其人。小人立刻徹查此事,汙蔑王妃的兩個刁民也交由王爺處理。”
“你是臨安的父母官,除了此等汙人清白的冤案怎得還要本王來處理。你吃著朝廷的俸祿上不能負君恩,下不可辜百姓。好生當差,著實勉勵做好官。”
裴少景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臨安知縣的烏紗,拂袖飄飄然然而去。
“本王接王妃回府了,這些戲班子都散了吧。唱的著實難聽,留著尋人哭喪吧。”
台上的鑼鼓聲戛然而止,嫋娜的身姿尷尬的停在戲台上。回過神來慌亂的跪在地上,跪送裴少景的離開的身影。
而剩下的臨安知縣臉色則變得愈加難看,琢磨不出來裴少景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要他秉公處理羅家殺人案,還是應付過去保下陸晚瓶。
倘若徇私,叫裴少景捅到刀上頭去,自己的烏紗還要不要了。可是他也總不能真的抓陸晚瓶,畢竟人可是洵王妃,他實在惹不起。
縣衙外,正是午後未時,日頭愈盛。陸晚瓶撐傘站在抱鼓石前,臨安縣衙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篆刻在棠梨匾上。
周遭圍了五六名差役,見她突然出現在衙門外立刻就圍了上前,恭恭敬敬的將人請進堂內。
可是陸晚瓶不動,隻是站在縣衙外,直言自己是來投案自首的。不知道心下到底是何意,差役覷著她的身份不敢無禮,隻能跑進去將裴少景請了出來。
“王妃怎麼回來了?”
裴少景緩步而出,最後立在石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陸晚瓶。
從魁拔林那夜的大火,他便猜到陸晚瓶並不是被挾持失蹤了。而是蓄意想要從王府逃走,放火燒山假死。
而且她身邊一直有高人相助,所以才能夠一直逃脫他的追捕,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消失。
“被惡人挾持了,好不容才逃了出來,回到臨安找到王爺。”
陸晚瓶從傘下抬眼,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看著裴少景。
“喔,是嗎?”
裴少景踏下台階,搶過她的紅傘,陰冷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她。
陸晚瓶被盯著心裏發毛,摸不清裴少景,亦或是惡靈的性情,隻能做出柔弱狀來。委屈的抬起自己的胳膊,將袖子挽了起來。
蒼白的肌膚上浮著大塊大塊的青斑,瞧著卻是像是流落在外,受了天大的折磨一般。實則是她停了燭淵的藥,浮現的屍斑。
裴少景垂下眼皮冷冷掃過幾眼,俯身湊在陸晚瓶耳邊沉聲問道:
“這次還跑不跑了?”
他顯然是不信陸晚瓶的鬼話,張嘴在她的耳朵上咬了一口。抬手招來一旁差役,大義滅親。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你是王妃,本王也包庇不得你。來人,將王妃帶下去。”
“王爺?!”
陸晚瓶錯愕,睜著一雙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裴少景。他這是要將自己扔進大牢裏,大義殺妻。
可就算他有這個念頭,臨安那貪生怕死,趨炎附勢的縣令哪敢?
陸晚瓶徒勞的掙紮了幾分,便被差役拿了進去。裴少景也跟著,一道進到公堂上。
不逾片刻,小小的公堂上擠滿了人。臨安知縣坐在右堂下,裴少景好整以暇的癱坐在左側的紅木圈椅中。
公案上空蕩蕩的,兩側依次排列著六七名差役,手中握著杖刑。陸晚瓶被壓著跪在堂中,隻不過麵對的不是縣官而是裴少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