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私塾學習了一段時間後,粟裕感覺這樣的學習方式比較乏味。當時,在粟裕的家鄉已經有了新式學校。這種新式學校是以孫中山為總統的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後,第一任教育總長蔡元培對教育製度進行重大改革倡導興辦的。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發布了政令,改革封建教育製度,實行國民教育,在課程的設置上,廢除了“四書”、“五經”,讓學生改讀白話文的《國語》讀本,並設了自然、曆史、地理、體育等課程。在這股教育改革洪流的推動下,粟裕的二叔粟周貞1905年在鄰村塘口廣積書院舊址辦起了第八國民學校,實行新學製。粟裕常跑到這所學校去看,覺得這種新式學校不僅學習內容好,學習方式也好,老師教得有趣,學生學得輕鬆,學生還可以唱歌、打球、做遊戲。粟裕便向父親提出轉到新式學校去讀書,但保守的父親硬是不同意。粟裕沒有辦法,隻好偷偷去。有一次,私塾先生在講台上授課,粟裕乘教書先生不備,悄悄帶著幾個同學上新學堂聽課去了。先生發現了,要處罰他們。粟裕挺身而出,對先生說:“這不關他們的事,是我帶他們去的,要罰就罰我一個人。”這樣鬧騰了幾次,父親沒有辦法,隻好答應粟裕的請求,將他轉到第八國民學校學習。雖然上學的路遠了不少,每天風裏來、雨裏去,寒冬臘月,耳朵、手和腳經常會凍得開裂,但粟裕沒有半句怨言,因為他在這裏接受的是新式教育,眼界也開闊了很多。
童年的粟裕,有一副扶貧濟困的俠義心腸。同學家中生活困難,他背著祖母與父親,從家中“偷”米周濟同學。父親要他到佃戶家收租,他看到佃戶交了租穀,全家就要斷糧,便給他們留下一些口糧,回到家卻向父親“謊報軍情”,說租穀收齊了。有一次,縣裏下發派繳農業稅的“還糧單”,當地的土豪劣紳趁機對老實的農民進行敲詐勒索,粟裕憤憤不平。當哥哥和一些進步青年組織起來打倒土豪劣紳時,粟裕也加入他們的行列,恨不能把土豪劣紳掃除幹淨。
1916年,蔡鍔的護國軍與北洋軍閥部隊在會同展開了一場激戰。北洋軍閥部隊潰退時,途經楓木樹腳村。粟裕一家躲在山上,親眼目睹了他們邊走邊搶,瘋狂掠奪老百姓財物的暴行。當時,粟裕隻有9歲,但這場劫難使他認識到,不鏟除這些禍國殃民的舊軍隊,老百姓就沒有好日子過。他立誌要做一名除暴安良劍俠的決心也更加堅定。
也就是在這一年,粟裕的祖父去世,父親三兄弟分家,自此家境開始衰落。粟裕一家8口,分得30畝地。全家的經濟來源全靠這些地,加之當時的生產效率低下,畝產很低,一年到頭往往入不敷出。
會同地處湘西,湘西自古出土匪。20世紀初,會同境內同樣土匪肆虐,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老百姓深以為患,苦不堪言。1918年,粟裕11歲,一天晚上,土匪侵擾楓木樹腳村一帶,綁架了粟裕堂叔的孩子,要他們拿銀元去贖。粟裕的父親粟亨周深感住在鄉下安全沒有保障,為了躲避匪患,第二天便舉家遷入會同縣城。為了防備土匪,他們在城裏修了一個“窨子屋”(地下室),一座兩層的木樓,裝備了厚厚的木板門,房子周圍還砌了高高的圍牆。修建新居欠下了100多塊銀元的債,粟家的生活更為拮據,常常隻能以酸辣子、漬幹菜伴飯吃。
童年的記憶是難忘和溫馨的。往事仿佛如昨,曆曆在目,粟裕晚年回憶起童年的生活時,仍深情地說:“我的童年早已隨著時光流逝了,但它曾帶給我歡樂,開啟我的心靈,對我的成長和獻身革命都是有關係的。”他特別懷念童年時代最好的朋友阿陀。他說:“幾十年來,阿陀的美好形象和名字一直印在我的腦海裏。我深深地懷念他,因為他對我的影響很深刻,可以說是我童年的啟蒙老師。”
四、會同城裏勇鬥“痞子兵”。十多歲的高小學生萌生了自己搞武裝、保護老百姓的念頭。
粟裕隨父母搬到縣城後,先後入粟氏私立初級國民學校和會同縣立第一高等小學讀書。縣立第一高等小學的前身是三江書院,創立於1666年,粟裕到這裏就讀時,這所學校已有250多年的曆史了。粟裕被編入高級部第12班,是高級部年齡最小的學生。高等小學提倡新學,開設了算術、博物、理化、國畫、手工等課程,這些課程使粟裕耳目一新。在這裏,他不僅學到了許多科學文化知識,還接受了民主革命思想。從課本中他知道了什麼是三民主義,初步懂得了要使民族獨立、國家富強,就必須擺脫帝國主義的宰割、奴役,鏟除封建軍閥的道理。他學習成績優異,經常得到老師的誇讚,興趣也很廣泛,不僅愛好音樂,學會了唱歌、吹笛子、吹簫、吹口琴、彈月琴,而且酷愛體育運動,經常打球、跑步、做體操,身體鍛煉得很結實。
粟裕與勞動人民有著深厚的感情,在緊張的學習之餘,他利用一切機會更廣泛地接觸社會。家裏建房時,他和泥瓦匠混得很熟,經常幫他們一起幹活。到街上買日用雜貨,看到夥計忙不過來,他就熱情地走上去幫忙,夥計和老板都很喜歡他,誇他既聰明又能幹。他跟街上的裁縫師傅也交上了朋友,一有空就跑到縫紉店學裁縫技術,還把自己積攢下來的零花錢捐給店老板買縫紉機。正是在這樣的社會生活實踐中,粟裕學到的社會生活知識越來越多,與勞動人民的感情也越來越深。
會同城裏駐紮著湖南省第五守備區一個連的軍閥部隊,連長姓盧,平時神氣十足,縣太爺都得聽他的話,成了會同縣城的太上皇。盧連長手下有個班長,姓周,是個中士,大家都叫他周中士。周中士在城裏還有公館,他和他那個老婆都成了城裏了不起的大人物。盧連長和他手下的兵經常橫行霸道,在城裏調戲婦女,欺壓百姓。縣城的街道很窄,進城做小買賣的鄉下老百姓把糧食、瓜果、蔬菜、雞蛋、花生、香油擺在街道兩旁賣,本來就窄的街道越發顯得擁擠。但盧連長的部隊出來,常常排成四路縱隊,不顧街上人多路窄,總是旁若無人地橫衝直撞。進城做生意的鄉下老百姓隻要一聽到從街口傳來的粗暴叫嚷聲“讓開!讓開!”便立即變得驚恐萬狀,手忙腳亂。
“快!‘北洋軍’來了,快收攤子!”
但已經來不及了。那些“北洋軍”趾高氣揚,氣勢洶洶,一路腳踢槍挑。刹時,滿街雞飛狗跳,亂作一團。糧食、蔬菜撒滿街道,瓜果、油罐遍地翻滾……老百姓乞哀告憐,叫苦不迭,怨聲載道,背地裏都叫他們“痞子兵”。
粟裕和他的小夥伴們看到“北洋軍”經常欺侮老百姓,心中忿忿不平,商量著一定要想辦法懲治一下這幫“痞子兵”。一天,高等小學的學生放學回家,正好在街上與“痞子兵”相遇。粟裕悄悄地與同學們耳語了一陣,幾十名高小學生立即排成幾路縱隊,手挽著手朝前走,故意去衝撞那些“痞子兵”,為受辱受氣的老百姓出氣。“痞子兵”看到背著書包的娃娃撞他們,便破口大罵:“你們這群狗崽子,瞎了眼啦!”粟裕與小夥伴們也毫不示弱:“我們操練,你們為什麼擋路?”此後,粟裕他們這幫高小學生隻要在街上碰到“痞子兵”,就排著縱隊去撞他們,久而久之,雙方的仇越積越深。
不久,城隍廟廣場唱戲。那個年代,在一個小小縣城裏的廣場上看戲是沒有座位的,大家都站在廣場上享受戲曲帶來的歡樂。粟裕和同學們也跑去看戲,他們到廣場的時候,發現“痞子兵”也來了,“痞子兵”也發現了他們,雙方對視了一陣,氣氛陡然緊張了許多。
正在這時,“當、當、當”鑼聲響了,戲台上的帷幕徐徐拉開,戲開始了。那幫當兵的紛紛往前麵擠,站到了最前麵,他們個子高大,像人牆一樣擋住了粟裕他們的視線,這使粟裕他們非常惱火。而偏偏有個士兵還挑釁似地搬來一條長凳,搖頭晃腦地站在凳子上欣賞。粟裕他們一個個年少氣盛,血氣方剛,終於忍不住了,衝著那個站在凳子上的兵大聲喊道:“快下來,快下來!”
那個當兵的充耳不聞,還是站在凳上大模大樣地看戲。
這可把粟裕他們這幫小夥伴們激怒了。
“看你下來不下來!”幾個學生箭步衝上去,伸手把那個士兵拽了下來。
那個年代,“北洋軍”的士兵可不是好惹的。他們當然不肯善罷幹休,掄起長凳就打。學生們也不示弱,雙方扭成一團。頓時,整個廣場秩序大亂,戲也唱不下去了。這時,不知誰喊一聲:“土匪來了!”戴白邊大簷帽的保安隊慌慌張張朝天放了幾槍。人們嚇得四散亂跑。
“快走!”粟裕喊了一聲。
趁著混亂,粟裕帶領同學們一口氣跑回學校,回身把校門緊緊關上。這時,追來的“痞子兵”已把學校團團圍住。
湘西民風尚武,學校裏有軍事操練課,粟裕和同學們常常打著綁腿訓練。回到學校後,他們趕緊集合起來,手持木槍、匕首,守在校門內,任“痞子兵”怎樣敲門、怎樣叫喊,就是不開門。雙方僵持了好一陣,盧連長也聞訊趕來,知道事情的原委後,他怕事態擴大,就勸阻手下不要強行進校,先回去再說。“痞子兵”罵罵咧咧,極不情願地離開了學校。但事情並沒有了結。那些當兵的揚言:隻要見到粟裕他們高等小學的學生,就要打,就要抓,就要殺!
事隔不久,這群當兵的果然抓了一個高小的學生。“痞子兵”審問他:“你是不是高等小學的學生?”
那個學生見勢不妙,機靈地撒了個謊說:“不是。”
“痞子兵”見他穿得破舊,不像一個學生的模樣,就把他放了。回到高小後,那個學生把被抓的事一說,立即在全校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走讀生都不敢回家了,有些學生擔心惹麻煩,離開會同縣到外地求學去了,全體學生一致罷課抗議。一些老師支持學生們的行動,鼓勵他們堅持鬥爭。粟裕和同學們用木槍木棒裝備起來操練,隨時準備對付“痞子兵”的襲擊。
學潮越鬧越大,最後縣長出麵調停,“痞子兵”才答應不抓、不打、不殺高等小學的學生,學生們也答應複課。一場風波總算平息下來。
經過這場鬥爭,粟裕產生了自己搞武裝的念頭,他對一個玩得好的同學說:“我要到外麵闖一闖,搞支保護老百姓的好隊伍,帶回來好好找這些作威作福的軍閥算賬!”
由立誌做一名除暴安良的劍俠,到想搞一支保護老百姓的好隊伍,少年粟裕的思想產生了一次飛躍,這也為他日後參加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鬥爭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