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侗族同胞生活在武陵與雪峰兩大山係阻隔而成的相對獨立的自然帶中,為了改造艱難的生活環境,長期與大自然作鬥爭的他們,養成了淳樸、善良、勤勞、勇敢和熱情好客的民族品格。侗家人具有較強的民族凝聚力,他們敬老愛幼,規定全村寨對老弱孤寡有贍養義務,不準村寨的成員乞討或流落他鄉。侗家人好客、講禮貌、喜交際,有文明禮貌之鄉的美稱。侗族家裏來了貴客,通常要拿出最好的苦酒和醃製多年的酸魚、酸肉及各種酸菜進行款待,因而有“苦酒酸菜待貴客”之說。最有特色的要數客人進寨時特殊的迎賓儀式——“攔路酒”了。侗家人在進入寨子的門樓邊設置“路障”,擋住客人,飲酒對歌,你唱我答,其歌詞詼諧逗趣,令人捧腹,唱好了喝好了,再撤除障礙物,恭迎客人進門。入座後又是換酒“交杯”,鄰居或主動前來陪客,或將客人請到自己家中,或“湊份子”在鼓樓中共同宴請,不分彼此。酒席上還有“雞頭獻客”、“油茶待客”、“吃合攏飯”、“喝轉轉酒”等規矩,歡中有禮,文質彬彬。清人詩雲:“吹徹蘆笙歲又終,鼓樓圍坐話年豐;酸魚糯飯常留客,染齒無勞借箸功。”正是侗寨歡宴賓客生動情景的寫照。
由於民族歧視和民族壓迫的影響,粟裕在家鄉雖然無法盡情享受到侗族多姿多彩的文化習俗給他帶來的諸多歡樂,但侗家人淳樸、善良、勤勞、勇敢等傳統美德卻深刻地影響著他,在他骨子裏紮了根,他日後果敢堅毅等個性的發展,往往能從這裏覓到民族文化的深層基因。
三、“我的童年早已隨著時光流逝了,但它曾帶給我歡樂,開啟我的心靈,對我的成長和獻身革命都是有關係的。”
粟裕出生在一個急劇變動的社會曆史環境中,當時中華民族正遭受著列強的欺侮,外患內憂嚴重,在民族的屈辱、社會的苦難中他漸漸長大。
1911年10月10日,震撼全國的辛亥革命武昌首義爆發。
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臨時大總統,正式宣告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帝國主義相機大肆侵占中國領土。
1915年5月7日,日本發出最後通牒,限北洋政府48小時內答複簽訂“二十一條”,袁世凱為了換取日本對複辟帝製的支持,於5月9日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賣國條約。袁世凱政府接受日本最後通牒的消息傳出後,立即激起全國人民的憤慨,掀起了如火如荼的反日運動。長沙學生編印了揭露日本侵華野心和袁世凱賣國罪狀的《明恥篇》一書,進行反日反袁宣傳,毛澤東在一本《明恥篇》的封麵上題寫了“五月七日,民國奇恥,何以報仇,在我學子”的檄言,極大地激發了廣大青年學生保家衛國的使命感、與賣國行為作鬥爭的愛國熱情。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凱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稱帝,企圖複辟帝製,激起全國各階層人民的強烈反對。蔡鍔、唐繼堯等人通電,宣布雲南獨立,實行武力討袁。護國戰爭正式爆發。護國軍打到會同的時候,會同人民用捐款等方式積極支持。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開創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新紀元。“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
1919年5月4日,震撼全國的五四愛國運動在北京爆發。青年們提出“外爭主權,內除國賊”、“廢除二十一條”等口號,反對北洋政府在巴黎和會上簽字,要求懲辦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鄧中夏代表北京學生聯合會前往長沙,向毛澤東、何叔衡等介紹北京學生運動的情況,商量改組當時的湖南學生聯合會,以便發動湖南學生響應北京的愛國運動。湖南的青年學生在湖南學生聯合會的領導下,情緒激昂,紛起響應。會同也舉行了支持北京學生運動的遊行示威活動。
1920年,在帝國主義列強的操縱下,中華大地爆發了連年不斷的軍閥混戰。會同縣,特別是境內的洪江鎮一度成為軍閥激烈爭奪的地區。
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中國革命的麵貌從此煥然一新。
1924年,中國共產黨與中國國民黨實行第一次合作,風起雲湧的工農革命運動席卷全國,也迅速發展到湘西會同一帶。
救亡圖存的時代籲求,如火如荼的革命熱潮,革命與反革命的激烈鬥爭,強烈地震撼著神州大地,震撼著每一個有良心、充滿正義感的中國人的心,也對成長中的粟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時勢造英雄。粟裕那一代湖南青年生長在那樣一個悲壯的時代,命運注定了他們不甘於也不能夠平凡地、尋常地度過自己的人生,他們注定要與整個國家、民族、人民同哀樂共存亡。
粟裕的出生地伏龍鄉楓木樹腳村位於會同縣中部,毗鄰209國道,是一個有60戶人家的村寨,四麵環山,屬典型的丘陵地帶。村子依山傍水,前臨雙溪河,後靠大澤嵊。沿雙溪河北望,金龍山的餘脈銀匠界宛若一條臥龍,而大澤嵊北麓楓樹成林,據當地老人講,臥龍鄉和楓木樹腳村的名稱便由此而來。粟裕一家居住在村寨的南端。房屋坐東南朝西北,始建於清鹹豐年間,房屋建築均為穿鬥式梁架結構,雕梁畫棟,飛簷翹角,極富有湘西民族特點。原來整個房屋建築分東、西兩院,占地麵積800平方米,有大小房屋約30間。現保存的房屋即是東院正屋,是粟裕家人居住之地,由前廳、正屋、橫倉樓三棟兩層木樓房組合成二進式的獨立院落,占地麵積450平方米。1907年,粟裕就出生在橫倉樓的一間房子裏,並在此度過了青少年時代。西院是一排坐西朝東的房屋,北頭為客廳,是接待賓朋、宴請客人和塾師講學的地方;中間幾間房子供雇工們居住;南頭是牛欄、馬圈。東、西兩院之間,有山間小溪潺潺流過。夏日水漲,粟裕常在這裏戲水納涼。宅後的古楓、古樟、古檀高大挺拔,鬱鬱蔥蔥,支撐起幾把巨大的綠傘,庇護著粟家房屋,為粟家驅走夏日的炎熱、擋住冬天凜冽的寒風。村前的雙溪河畔是粟家的稻田,有一丘田村民稱之為“跑馬長丘”,是粟裕幼年練習騎馬的地方。
粟裕一家,是一個三世同堂的大家庭。祖父粟誌廷,主要經營農業,兼做木材生意。父輩姐妹4人。父親粟亨周,字嘉會,是晚清落第秀才,為人忠厚老實,寫得一手好字,平時深居簡出,不事勞動,除練字、作詩外,常在喜慶之日幫鄰居書寫對聯之類的文書。母親梁滿妹,勤勞善良,在家裏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粟裕兄弟姊妹5人,他排行第三。
粟裕自幼聰敏好學,深受家人喜愛。夏天天氣炎熱,他幾乎整天在溪流裏遊泳、玩耍,有時把竹席子漂在水麵,人躺在竹席子上,半泡在水中,翹著“二郎腿”躺在上麵乘涼,自得其樂,這條小溪簡直成了他夏天的“天堂”。秋天橙子成熟,他常常帶著一根竹竿爬到樹上,找根粗壯結實的樹杈靠著身子,再用竹竿捅頭頂上的橙子。橙子掉下來,隨手接住,然後背靠樹杈半躺著身體,悠閑自得地剝皮品嚐。看到別人做什麼,他就站在一旁認真仔細地觀察,回家後悉心模仿,由於心靈手巧,他不僅學會了木工活,還學會了理發和縫紉。他經常幫雇工理發、補衣服,給媽媽納襪底,用小竹筒鋸成圓梳給家人梳頭,用竹片做成手狀的“癢爪子”給父母撓癢。看到母親纏足,站著做事很累,他就做了一個恭凳送給母親。這個恭凳,粟裕的母親使用了30多年,直到去世。
父母親把全家的希望寄托在粟裕身上,為他取名“繼業”,親昵地叫他“繼業朋”(“朋”,侗家人對男孩的愛稱),希望他能繼承家業,光宗耀祖。但粟裕的誌向卻更遠大。
粟裕從小愛和雇工一起玩耍,一起勞動。粟家雇有兩個長工,一個叫阿陀,另一個是粟裕的同族兄弟,叫粟永忠。農忙季節還雇一些短工,當地叫做“做陽春”。粟裕雖然是地主家的少爺,但沒有一點少爺的架子,和雇工們相處得十分融洽,經常跟他們一起上山摘桐籽、茶籽,下地幹活,還幫他們理發、補衣服。粟裕的祖母有時責罵雇工,粟裕就幫雇工講好話,勸祖母不要罵人。粟裕逝世後,曾在他家做過短工的粟永連老人,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動情地說:“我幫他家做了十多年陽春,常在他家吃飯,粟裕和我們同桌吃飯,對我們很好。他是個忠厚人,不欺負人,冒得(沒有)一點財主架勢。”
長工阿陀是粟裕最好的朋友,他沒有讀過書,但很會講故事。阿陀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他說劍俠“草上飛”是一位“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飛毛腿,身輕如燕,能在草上飛奔,專愛打抱不平;劍俠“一枝梅”一生行俠仗義,殺富濟貧,除暴安良,做了除霸懲惡的善事,就在牆上畫一枝梅花作標記,官府弄不清他的蹤影,對他又氣又恨又怕,可又束手無策,老百姓則拍手稱快。阿陀講劍俠的故事,粟裕聽得聚精會神,他的情感也隨著故事主人公的喜怒哀樂而起伏變化,對受苦受難的老百姓充滿無限同情,對欺壓百姓、魚肉鄉民的惡霸異常痛恨,而對為民除害的劍俠則十分崇拜。聽到一個個惡霸被劍俠鏟除,粟裕心中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他常想這個世界要是多一點劍俠該多好,漸漸地,他幼小的心靈裏便萌生了“長大後,也要做一名除暴安良的劍俠”的念頭。
當劍俠當然必須有真本事。粟裕將自己想當劍俠的想法告訴了阿陀。阿陀覺得粟裕有誌向,便幫他習武練功。為了練“飛毛腿”,阿陀教粟裕用布袋子裝滿沙子,捆在小腿上,每天不停地跑啊跳啊,常常練得汗流浹背,還勁頭十足。阿陀還教粟裕舞“狼牙棒”。粟裕挑選了一根一丈左右的竹竿,把一頭的竹節留著,其餘全部打通了,灌滿沙子,再用木塞將另一頭塞緊。在阿陀指點下,粟裕揮動沉甸甸的“狼牙棒”,上捅下壓、左攻右擋地練了起來,常常練得筋骨酸痛也不肯停手。阿陀特意給粟裕造了一把“槍”——他揀來一顆子彈殼,用釘子鑽個洞,彈殼裏裝上黑色火藥,再添加一些沙子,一點燃,沙子就噴射出去了,威力還不小。每當粟裕用這把“槍”打中了任意選擇的假想“惡霸”時,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阿陀還教粟裕在收割後的稻田裏練習騎馬射箭。有一次,粟裕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被韁繩勒斷了手指,但他忍住傷痛,仍堅持不懈。
在密切的相處中,粟裕與阿陀的感情越來越深。粟裕的家鄉有自製蜜餞的習俗,心靈手巧的侗族同胞用冬瓜、絲瓜、梨子、芋頭等作原料,用小刀在它們身上刻出花鳥蟲魚來,經過糖漬晾曬,做成美觀可口的食品,既用來待客,也在過年過節時自己享用。粟裕特別喜歡吃媽媽親手做的蜜餞,常常在家裏來客的時候,拿一些蜜餞給阿陀吃。客人帶來的花生、紅棗、板栗等,他也與阿陀一起分享。
父親粟亨周看到粟裕整天和雇工在一起舞刀弄槍、交往密切,怕雇工把兒子帶壞,便決定送粟裕上私塾,讓私塾先生去管教兒子。
1913年,剛滿6歲的粟裕就在父親的安排下進了私塾。私塾其實就設在粟家西院的花廳,先生是粟裕的一位堂伯父。和當時所有的兒童一樣,粟裕從《三字經》、《百家姓》、《幼學瓊林》等開始啟蒙,後來學《詩經》、《論語》、《孟子》。授課的方式是先生念一句,學生學一句。先生第一天教,學生第二天背,叫做“背溫書”。先生的教規很嚴,學生“背溫書”,丟一句打一板,錯一字打一板。粟裕很聰明,一般不會挨手板,還樂於幫助耽誤了功課和學習較差的同學。1984年,粟永連回憶當年與粟裕在私塾讀書時的情況說:“我比粟裕大幾歲,曾經一起在私塾讀了兩年書。他記性好,性情好。我家裏生活困難,要放牛、割草,耽誤了課,他就幫我補課。我把‘目’字寫成‘月’字,先生打板子。他細心地幫我認讀,搞清了兩個字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