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聽了,也隻好忍下氣來,不再言語了。

偏偏這時,那三四歲的小孩眼尖,見到糧食店門口地上有些散米掉在地上,便搖晃著小小的身體過去想要拾起來。

那掌櫃見著小東西居然還想往店裏衝,分明是被他爹娘教過的,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朝著那小孩踢過去!

“小叫花子,滾一邊去!”掌櫃斥道。

眼看著那一腳就要結結實實地踢到那小孩身上,驀地一個黑影閃過,將小孩護在懷裏抱離。

那掌櫃單腳站立狀態,隻覺得腳下邪門地一陣勁風, 衝得他腳下不穩,“唉喲!”一聲頓時摔了個屁股開花。

他定睛一看,那小孩正被一個中年男子抱在懷裏。

這中年男子,便是易容成雲府管家的袁旭。

小孩原本已經停止了哭泣,這一下受到了驚嚇,撇了撇小嘴,再次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那掌櫃見狀,更加氣憤,爬起來一把拉住適才被他一胳膊揮得摔倒在地的老人,叫囂道:“好你們一群要飯的,耽誤我生意想訛詐我不說,還敢推我!走!今天咱們非得去官府,讓大老爺斷個明白不可!”

老人聽說要拉他去見官,頓時急了,苦苦哀求道:“這位老板你行行好,都是我們的不是,是我們叨擾了你家生意,我這裏給你賠不是了,千萬不能去見官啊……”

他們從大名府一路逃荒到這裏,過府穿縣的,都是偷偷摸摸的,遇見官差就趕緊躲。

實在是因為一旦被官府抓住,他們就得被遣返回自己原籍。

然而他家原本在大名府黃河邊上,是這次黃淮決堤之災的災民,家裏的房屋莊稼,都被衝毀了,連自己唯一的兒子,也被倒塌的房屋壓斷了腿。

偏生那些地方狗官還強逼著他們賤價賣了田地,好換得能挨過今年冬天的糧食。

本來想著先挨過今年再說,誰成想他家偏偏遭了賊,田產換來的錢糧都被偷了,為了活命,才沒奈何出門逃荒。

隻不過,這次黃淮決堤,坊間傳說都是人禍,並非天災。地方官害怕他們進京去告禦狀,便在南下的官路上設了關卡攔阻逃荒難民,但凡想往南邊去的,少不得都要被打一頓,甚至下獄冤死。

他們一家隻好往北邊來了。隻不過,北邊雖然沒有像往南那樣多的關卡,幾個府縣之間卻也是通了氣的,一旦遇到了災民,便立時要衙門遣返回原籍的。

他們好容易走到了這河間府,聽說雖然有旱災,但也還不至於顆粒無收,一家老小哪怕在這邊乞討,多少也有了些許能苟活過這個冬天的希望。

若是被拉著去見了官,那他們一家老小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老人焦急地哀求著,到了話尾,甚至顫顫巍巍地要跪下來求那掌櫃的。

那掌櫃的還要蠻橫:“哼!現在怕了?晚了!走!今日無論如何要跟你們去見官的!”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店家,你這樣也太蠻不講理了。他們隻不過是向你討些吃的,你不給也就罷了,先動手碰了人家老人家,後來又差點踢了小孩子,現在還倒打一耙,說人家訛詐你,推你?”

沈風荷看過去,說話的人卻是之前在茶樓見過的那女扮男裝的姑娘。

掌櫃的見說話的是個俊俏公子,便冷笑道:“這位小客官,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剛剛這小鬼分明是要往我店裏跑,就是想偷糧食或者訛人,定然是他家裏大人交的!剛剛大家夥也都看到了的,難道我還錯過了他們不成?!”

四周的人都不由得點頭道:“剛剛那小童倒是的確有往人家店裏跑的意思。誰知道是要幹什麼?這掌櫃的懷疑,也不是空穴來風。”

“就算這樣,對一個小孩子大打出手,也有些過分了。”

“不如見了官,讓大老爺來評判,也是一樣的。這一家人鬼鬼祟祟的,掌櫃的一說要見官,他們便嚇得又是求饒又是磕頭的,興許真有些貓膩,是坑蒙拐賣的慣犯也說不定。”

那姑娘見四周的人都這樣說,也禁不住有些懷疑地看了看那一家人,皺眉對掌櫃的道:“便是他們真有錯,你抬腿踢人就是不對!本姑……本少爺今天看到了,就不會坐視不理!你現在就給人家道歉,否則……我砸了你的店!”

跟著那姑娘的兩個男子聽了趕忙攬住她,低聲道:“公子,咱們身份不便,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不如就讓他們見官,讓官府去處置好了。”

這話一出,那姑娘也有些動搖猶豫起來,一時未曾做聲。

那家人聽四周都說要見官,急得都快哭了,老人和那媳婦都跪下來求道:“掌櫃的,是我們的不是,我們立馬走還不行嗎?求求你了,千萬不能見官啊。若是見了官,我們就會……”

他說到一半,卻沒敢再說下去。

世態炎涼,若是他們見了官後,會被官府遣返回原籍的事情被人聽了去,若有不懷好意的去官府告密拿賞錢,那他們就完了。

掌櫃的見輿論都到自己這一邊了,甚是得意地笑道:“你們就怎麼樣?看樣子我沒弄錯,你們果真不是良善之徒,本來放了你們也無妨,但今日我偏要管一回閑事,替天行道!走!咱們這就去衙門……”

話音未落,突然聽到一個溫柔好聽的聲音問道:“小弟弟,不要哭了,姐姐給你桂花酥吃,好不好? ”

說話的正是沈風荷。

那小孩收住眼淚,有些怯生生地看著沈風荷,然後還是小心地接過了沈風荷遞過來的桂花酥,也是餓極了,狼吞虎咽地將桂花酥全都吃光了。

沈風荷等他吃完,這才又溫柔地問道:“小弟弟你乖,你告訴姐姐,你剛剛為什麼要往人家店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