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挺好，我不僅不委屈，還應該謝謝你。”是輕緩、溫和的說話節奏，卻又像銳利的陽光，勢如破竹一般穿透雲層和枝葉的罅隙，在蕭瀟抱著小貓走近時逐漸清晰。
蕭瀟在虛掩著的門前猶豫了一瞬，屋內的談話就繼續了下去。
“謝我什麼？你指我丟給你好幾攤事情，卻隻給你一份工資嗎？”一個略顯威嚴的女聲道：“公立學校的管理體係如此，跟你之前任職的海外教育集團不同。既然已經來了，就入鄉隨俗吧。盡快適應！”
“好的，師姐。”男聲道。
蕭瀟聽見對話有短暫的停頓，趕緊抬起手敲了敲門。
“請進。”男聲略微提高了些音量，仍是輕緩又溫和的。
推開門，蕭瀟先看見一位將職業套裙穿得一絲不苟的女士，偶爾會在聽公開課的老師們中間見到她本人，或在學校的網絡主頁上見到她的照片。
“校長好！”蕭瀟抱著小貓禮貌地微微鞠躬。
“老師好！”蕭瀟又轉向溫和男聲的主人。
“我姓原，原來的原。”男聲道。
“原老師，我叫蕭瀟。”蕭瀟向他遞上手中的小貓，道，“這是走廊裏撿到的，想請老師幫忙看一下它有沒有受傷。”
校長抬了抬眉毛，似乎有些驚訝，張了張口卻並沒有說什麼。原老師名叫原海平，是她所就讀的師範大學的師弟，主修教育心理學，之前在一家海外教育集團任高級職位，拿著高薪。不知為何辭了職，通過導師聯係到每一位正在擔任中學校長的校友，再通過應聘、麵試等層層篩選來到南中。
校長踩著高跟鞋，能看到這位身量不高、剛過不惑之年的師弟鬢發間已經摻雜進絲絲銀白色。原海平將教授全校的青少年心理課程，同時負責學生課後的心理輔導，還參與一部分校醫務室的工作。毋庸置疑，他肯定是個人才，但人品如何，還不能輕易下結論，隻記得當問及的時候，導師“哼”了一聲，把她電話掛了。
“原老師，你忙吧，我先走了。”校長開口直接道別，步履生風地離開了。
原老師道了聲“校長慢走”，便伸出手從蕭瀟的手中接過了小貓。
“今天校醫去培訓了，憑我的資質，隻敢給你們泡個感冒衝劑什麼的，沒想到還得當獸醫。”原海平邊說邊手腳麻利地抓起兩小團棉花，打開水龍頭用溫水浸濕，再讓小貓趴在自己腿上，用濕潤的棉花緩緩擦拭它緊閉著的那隻眼睛。
突如其來的溫暖舒適讓小貓的另一隻眼睛也閉上了，它在原海平的腿上放鬆身體，甚至微微抬起下顎，去配合擦拭的動作。蕭瀟在一旁看著小貓粘連在一起的那對上下眼皮，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她非常害怕小貓的那隻眼是瞎的。
蕭瀟早就知道自己當不了一名醫生，就是此刻這種心情，忐忑、恐懼，為可能發生在別人、甚至一隻小動物身上的糟糕的事而全身顫抖。她竟無法接受在她眼前發生任何悲傷的事情。
這軟弱且無用的憐憫！蕭瀟想。
然而，原海平的手卻十分穩定，他的手指捏住濕潤的棉球，用了溫柔的力氣去擦除小貓眼瞼上的汙垢。“再忍耐一下就擦幹淨了。”他輕聲低語。
小貓聽懂了，聲線不穩地“喵~”了一聲，擦幹淨就是判決的時刻了。
“擦幹淨了。”小貓的雙眼緩緩張開。原海平用一隻手固定住小貓的頭部，反複比對它的左右兩隻眼睛，認真尋找哪怕最細微的差別。
原海平還不敢確定比對結果，蕭瀟的身體已經不抖了，她安靜了下來。因為小貓的雙眸一睜開就捕捉到了她的視線，隻在人和貓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就無來由地萌生了一個念頭，就像小貓發送的心電感應：我能看見了。
“兩隻眼睛應該都能看見。”原海平做出了判斷。他安撫地順了順小貓脊背上的毛，對蕭瀟道：“需要我幫你把它送去寵物收容所嗎？”
“不用！”蕭瀟連忙說。“我放學以後帶它去寵物醫院檢查一下，然後，再帶它去找它的媽媽。”
“你知道這小貓的媽媽在哪裏？”原海平有些訝異。
“嗯，知道的。”具體這些信息是怎樣莫名其妙地倏然出現在腦海中，這件事蕭瀟不想解釋。蕭瀟想，自己應該害怕的，這小貓怕不是一隻妖怪？但害怕的感覺卻遲遲不來。理性比直覺更慢了半拍，卻也讚同了直覺的結論。
原海平又拿了兩個棉球，同樣的用溫水潤濕，把小貓身上明顯的汙垢都擦了一遍，與來時相比，小貓如今可謂一身清爽。
“兩隻耳朵毛色不對稱，也蠻可愛的。”原海平說著把棉球丟進垃圾桶，曲起兩根手指撓了撓小貓的下巴。蕭瀟這才注意到，小貓的左耳是橘黃色，右耳卻是純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