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瀟上課時通常全神貫注。坐在周圍的同學,就算再頑皮男生,也要遵守她定下的“約法三章”,其中首要的一條便是上課時不準對她講話。
此時,蕭瀟抿著唇,正沉浸在課堂上老師講解的知識世界中,窗外忽而吹來一縷暖風,拂過蕭瀟的耳際,穿過密密排放的桌椅,掀起幾片擱在桌角的書頁,還將教室前門勾開了一條狹窄的縫。
不知為何,蕭瀟朝門口瞟了一眼,不期然地,與一隻非人類的琥珀色眼瞳在窄縫中相遇。課堂忽然變得十分安靜,此時,在蕭瀟耳中,竟仿佛落針可聞。
“小貓在那麼危險的地方蹲著,不能抓的,萬一掉下去怎麼辦!”前排兩個男生的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他們爭先恐後地讓自己的視線穿過門縫,看向走廊。
少年人的善意就像春雨中無聲萌發的嫩草,那麼柔軟,那麼羞怯。
再等等,等蕭瀟出來。它想。
不能直接去找蕭瀟。且不說蕭瀟從未見過這隻貓,這是貓,不是狗,對於貓而言,認人也太奇怪了。要去蕭瀟身邊,但隻能假裝不經意。它想。
怎樣才能讓蕭瀟帶它回家呢?不知道賣萌管不管用,必要的時候就豁出去了。它想。
下課的學生們以小貓為圓心,很快圍成了一個半圓,但誰都不敢上前。大家輕聲溝通著今天帶來的小零食,想找到能夠引起小貓興趣的口味,繼而把它引誘下來,完成一場略帶英雄主義色彩的動物拯救行動。
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小貓猛然想到那隻強壯的貓媽媽。它在新的靈魂指引下,隻想著回家,卻還沒時間仔細分析一下眼下的複雜情況:
第一,它擁有了蕭瀟的記憶,現在蕭瀟整個人看上去沒有異樣,但是,蕭瀟真的一切都好嗎?
第二,它的語言體係既不是貓也不是人,它隻會“喵”,卻聽不懂貓媽媽說什麼。
第三,它隻能用一隻眼睛看,另一隻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瞎了。
小貓不能再往下想了,它忽然顫抖了一下。它這麼髒、這麼醜,蕭瀟會把它帶回家嗎?會不會把它當作一隻普通的流浪貓而棄之不顧?或者更糟,把它送去收容所?
它僅有的一隻眼中突然閃出狠戾的光芒,弓起的脊背下腳步躑躅而謹慎,它想逃離這裏,先走,再慢慢想辦法。
學生們不自覺地縮小了半圓形的包圍圈,隱隱對小貓構成了更大的壓力。蕭瀟向前擠了擠,探頭向小貓望去。就在剛才,她就像被這隻小貓魘住了心神,回過神的時候,老師已經宣布下課了。蕭瀟常年穩居班級前三,卻從不上補習班,聽課效率近百分百是她的“獨家秘方”。這樣走神,是第一次。
小貓忽的從走廊圍牆上一躍而下。它很瘦,看得見肋骨,卻線條流暢。用擬人的表達方法,可以說:它顯得有些柔弱。此時,它的頭朝著眾人腿之間的縫隙,正蓄勢待發,很顯然是伺機逃走。
蕭瀟發現自己無法把視線從它身上移開。隻見它一隻眼睜著,另一隻眼閉著,那隻閉著的眼鼓鼓的,似乎也是有眼珠的。
並沒多想,蕭瀟雙手分開身前的兩名同學。她蹲下身時,小貓恰好抬起頭。
三目相對,蕭瀟和小貓同時聽見一記雷霆霹靂的聲響。並未發生什麼,周圍同學們嘈雜的話語聲也沒有任何停頓。
然而,蕭瀟伸出手將似乎瞬間驚呆的貓咪小小的身體攏在雙掌之間,在一片驚呼聲中抱起它。
“我帶它去醫務室。”蕭瀟輕聲向同學們解釋了一句,便一個人帶著小貓離開了。
課間十分鍾總顯得異常短暫。一眾學生們看了寥寥幾眼小貓,聊了區區幾句話,上課鈴聲又匆忙響起。有的學生因為看貓而忘了上廁所,於是,在叮鈴作響的上課鈴聲中左右顧盼、反複糾結,幾秒鍾後,終於還是硬著頭皮向洗手間奔去。
蕭瀟把小貓抱在懷中,快步走向醫務室。
醫務室位於學校唯一一棟老建築的一樓,角落裏的一間屋子。門口有一棵年代悠久的垂絲海棠樹,最近正在花期,粉嫩的花和淺棕的葉掩映著這處角落,為校園平添幾分避世的高潔。
走近些,有儒雅的人語聲傳出來,像陽光下的肥皂泡,輕輕碎裂在斑駁的葉影間,溫柔而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