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隨從正欲答話,卻見為首之人抬起手。
他抿緊了嘴,不再吭聲。
“我受人之托,來送一送你。”
岑青眉心皺起:“不知可否透露此人姓名?”
“他說不必。”
“為何?”
“隻因他心中有愧,羞於見人。”
岑青聞言,隻微微頷首,可心中的疑惑卻沒少半分。
馬車行得慢,那駿馬也慢悠悠地踱著步。
“不知小郎君要往何處去?”
“回我的家鄉去。”
“如此。”那人輕聲道:“回鄉去也好。”
“嗯,就是苦了我那年邁的母親,照料完我的父親,還須照料我。她這一輩子,全毀在我們爺倆手裏了。”岑青似玩笑,似喟歎。
那人握著韁繩的手頓時一緊。
他喉間輕滾,微啞了嗓子:“若再來一次,你可還會與顧芝林等人,共寫檄文?”
“為何不會?”岑青笑道:“我雖盲了一雙眼,可到底做成了一件好事,想來天下讀書人,也會因為我等高呼而正己之身。為官之人若因此而有一分觸動,那也是極好的。”
他話音落下,如同一塊大石頭壓得那人喘不過氣。
他算計的,便是如此赤誠之人…
“你怎的不說話,可是我有何處說錯了?”岑青輕聲道。
“無,隻是小郎君方才所言,振聾發聵。”
“過獎了,我隻是說了我心中想說之言。際遇不同,想來命運如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
“你們這一聲高呼,是讀書人的風骨與氣魄,吾等自愧不如。”
岑青聞言笑起來:“這位郎君,你已送了我許久,可返程了。替我謝謝他,得諸位相送,我十分高興。”
那人緩緩勒緊馬:“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本就是如此。”
“那人遣我備了份文書,一路上的驛館皆可供你休憩。”
“這可如何使得?”
“使得的。”他雙手遞過去。
“可冒昧問下,他為何心中有愧?”
那人一愣,抬眼看天光乍泄,輕聲道:“他曾也是如爾等一般,赤誠之人。可千帆過盡,他遺忘了青雲誌,彎曲了脊梁,成為一個令自己都感到陌生之人。”
岑青並未聽懂,他也不再追問,隻道:“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那人喉間一緊:“有苦衷便可原諒嗎?”
“無人可替他自己原諒他。”岑青低聲道:“但若他有對不住我之處,請你轉告於他,我岑青並不記恨他!”
手中韁繩牢牢握緊,他又抬手將文書遞過去:“我一定帶到。這是他的一點心意,萬勿推辭!”
岑青沉默許久,終於抬手接過:“多謝。”
隨後馬車緩緩向前駛去,駿馬頓在原地許久未動。
直到身後的隨從低聲喚道:“掌印大人,可回宮了,再晚城門或會落鎖。”
古齊月望著那再也看不見的馬車,終於回神:“回去吧。”
駿馬順著原路返回。
岑青坐在馬車中,不斷回想著那人的話,最終搖了搖頭:“可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將文書置於案上,卻不防觸到露出來的一角。
岑青擰眉,抬手將藏於文書中的數張紙抽出。
這觸感,為何像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