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徐徐吹來,簷下燈籠搖晃。
那紅色的流蘇不識愁滋味,不住地晃蕩在容昭頭頂之上。
明硯舟見狀,將她拉近些,想起她方才所言,又道:“上天未曾薄待於我。”
容昭抬眼望向他,隻聽得他繼續道:“想來我年少時,也曾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也曾恣意灑脫,提寶劍、降烈馬,這十年雖孤獨多些,但自從遇見丁川開始,我便一直是溫暖的。是非功過自有後世評說,我無甚不平之心。”
“可你當年,若是未被那一箭射中,這人生該是另一幅光景。”
“一定會比如今好嗎?”明硯舟含笑看著她。
“為何不會?”容昭執著地看著他。
“你瞧我兄長,藏拙數年,隻做個閑散王爺,半點弄權之心都不敢起。將我藏在此處經年累月,防備著所有人的窺伺,這樣的人生,就一定好嗎?”
“可你如今……”
“可我如今有摯友、有兄長……”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撇過頭:“又識得你如此不凡的小娘子,我私以為比困守在軀體中,好上數倍!”
星雲大師瞧著兩人你來我往,心中頓時如同明鏡一般。
“容昭,生死有命,莫要替旁人背負苦痛。”他輕聲道:“你這樣的姑娘,就該是自由的,不該被一切束縛!”
容昭心中一痛,她微紅了眼眶:“可我想救你。”
“你已經救了我。”他笑起來,重複著她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你救了我對人世的看法。”
眼前那女子猛然低下頭,有晶瑩從臉頰上滑過。
明硯舟喉結輕滾,袖中手僵硬著,到底沒有替她拭去這滴淚。
星雲大師在一旁站了許久,此刻才出聲道:“你們為何神情如此凝重,言語之間似在告別一般,是貧僧說得不夠清楚嗎?他尚有得救。”
容昭聞言,抬手拭了淚,她頷首:“大師說得對,如今我們可有什麼能做之事?”
明硯舟凝了她一眼,心頭微鬆。
“無甚,唯有等!”
二人沉默下來。
而汴京城郊,一輛馬車徐徐前行。
風吹起一角車簾,有光灑進來。
可裏頭坐著的郎君,卻並未察覺,隻因他雙眼綁縛著厚厚的紗布。
車夫又低聲歎了口氣。
岑青不由低笑:“您為何歎氣?”
“小郎君,您果真不怨憤嗎?”
“怨憤有何用?”岑青搖頭道:“事既已發生,又何苦怨天尤人?”
“可您這眼睛……”
“眼雖盲,可心未瞎,聽覺仍在,口能言,學問仍是可以做的。”
“可您再無為官的可能了……”
“不必為官,我可去私塾中為孩童授課,報國非是為官這一條道!”
那車夫聞言,心下更為酸澀。
他未再開口,如此又行了一程,身後有馬蹄聲由遠及近。
車夫往後張望了一眼,見有四五匹駿馬飛奔而來,立即馭著馬朝旁讓了讓。
岑青抬手握著窗轅。
馬蹄聲漸近。
車夫靜待他們路過,卻沒想到那高頭大馬馭停在身旁。
為首的那位郎君氣宇軒昂,此刻一雙眼靜靜地凝著他:“車內可是岑青小郎君?”
岑青一愣,他抬手挽起車簾,探出身去:“是我,敢問閣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