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坷點點頭：“等我回去安頓好了就把電話地址都告訴你。你們回去的時候，我一定會去機場接的。大約什麼時候？”“總是盡量早的啦。隻是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家恐怕還沒等我開口，就先唬得我爸我媽一跳。”
葉小坷在林沁的肩胛上輕輕捏一捏，覺得隻剩下了皮包骨頭，便說：“所以呢，你還是要想開點兒才是，多吃點東西。剛才我看了，費奇本來就沒給你拿多少，你還往他的盤子裏撥了好些，這怎麼行？”
林沁說：“我也著急著呢，但就是這心裏頭堵得慌，任什麼都咽不下去。”
吃過飯大家幫忙收拾幹淨，林沁和費奇就先撤了。黎梅梅一路送出去，又說了一些寬心的話，看著他們開車拐過了彎，才又折回到客廳裏。正好楚亞寧和裴東平也牽著凱爾站起來告辭。裴東平想一想，以一種終於下定決心的口氣說：“咱們大家現在聚一次不容易，有些話我就跟這兒一塊兒說了吧。下個月我也要走了，新找到一份工作，在矽穀那邊的一家網絡公司。”
幾個年輕人一聽便有些興奮，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議論，都說現在投奔網絡公司可算是趕對了潮流，熱門得不得了，一夜之間就能搖身變成百萬富翁。又說股市上幾乎天天都有新的網絡公司上市，那股票一個星期就能翻好幾倍。
隻有黎梅梅在旁邊問一句：“你說的是你去，還是你們去？”
裴東平支支吾吾地答：“我，我先去。”
大家講得正熱鬧，沒有人注意到裴東平的這句話，也沒有人注意到楚亞寧不自在的神情。黎梅梅於是住了門，不再往下追問。
送走了裴東平一家，眾人重又回到客廳裏一一坐下。黎梅梅提著開水壺過來給眾人續茶，一邊對葉小坷歎氣道：“你說你這事務所開得好好的，怎麼說關就關，說走就走了呢？”
葉小坷不想細講事情的原委，隻淺淺一笑，說：“其實我早有心思回國去發展，隻不過上次何老伯的案子幫助我下了決心。從今年以來，我就沒再接過新案子。一是等著喬蕎的錄取通知書，也想等到她中學畢業，才又拖了一段時日。我現在走，心裏真的是踏踏實實，毫無牽掛了。”
“那你回國以後有什麼具體打算嗎？”
“我當年在國內的導師，你們有的人可能知道，也是我父親的好朋友，一直希望我回去做他的助手。他現在年事已高，精力體力都有限，所以我這次回去，正好可以從他手裏接點活兒。我上次和他通電話時，他說他想讓我先接手兩家涉外企業的法律顧問。一家是美國有名的食品公司，做咖啡巧克力什麼的，另一家好像是瑞典的飲料公司……”
黎梅梅悄悄回到廚房，想著葉小坷，想著林沁，又想著裴東平，心說瞧我這派對開的，原本隻是替葉小坷送行，倒好像請大家來吃了一頓散夥飯。
56
楚亞寧也是直到那天的上午，才聽裴東平講起去矽穀的事。塔公司的創始人兼首任總裁丹尼爾帶著賣公司的巨款到了那邊之後，不時有消息傳回來。他在二年前跟人合夥，注冊了一家網絡公司，先是想搞一個信息網站，靠廣告賺錢，發現已經有美國上線和雅虎們捷足先登了，又想模仿電子港灣和亞馬遜，在網上談生意，做買賣，結果也幹不過人家。後來看到不少大公司紛紛開設自家的網站，在網上宣傳產品，接受訂貨，搞網絡營銷，覺得這個門道不錯，於是派出員工到那些尚未聯網的商家遊說，按客戶的要求設計網頁，建立銷售網站。這時候，凡尼爾想起了裴東平，當年由他親自招進塔公司的企業合同法專家。
丹尼爾在給裴東平的信中許以高薪，外帶一次性奉送價值十萬美元的公司股票。信是在四月初收到的，凱爾剛剛過完三歲生日。裴東平記得韓露臨走時說過，男孩子就算講話晚，到了兩三歲也應該開口 了，但是他們家的凱爾卻仍然石頭一般地緘口無言。將近兩年來，裴東平目睹楚亞寧不厭其煩，苦口婆心，每天下了班就陪著孩子說話，也目睹了楚亞寧帶著兒子四處奔波，遍訪名醫，每次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以及屢試不成後的沮喪、傷心，甚至痛苦絕望。裴東平自己也試過幾次，很快就放棄了。據幼兒園的老師們說，凱爾其實非常聰明，他是同齡孩子中第一個獨自拚出十塊拚圖的，也是第一個能正確認出自己的名字的。幼兒園的教室裏有排小櫃子，頂上貼了每個孩子的名字，有時候天熱了，孩子們脫掉外套後，老師就把每個人的衣服放進各自的小櫃子裏。凱爾盯著上麵的名字出過幾回神，到過聖誕節，幼兒園給每個小朋友準備了一份禮物，上麵寫著各人的名字。當老師把禮物放進每個孩子的小櫃子時，凱爾悄沒聲息地走過去，拿起自己那一包，準確地放到了自己的櫃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