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3)

畢業生舞會可以說是中學生們最為向往的一個時刻,對許多孩子而言,那可能就是他們生平第一次參加必須穿夜禮服的正式聚會,所以不少人在一年前就已經著手準備了。喬蕎是在上次聖誕節回香港時,專門去裁縫鋪定做了一件旗袍,式樣和花色都是她自己挑的,無袖,略短,剛及膝蓋,珍珠色的底,呈各種淺色方格,滾水紅邊兒。喬蕎自有她的一番道理,說旗袍其實最適合貴婦人,所以也容易顯得老氣,稍短一點兒,便有了小女生的活潑。但因其格調所致,旗袍的色彩又不宜太豔,一豔則透著俗,透著輕薄。

這天下午午睡起來,喬蕎就一直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磨磨蹭蹭地弄了兩個多時辰,快六點了才出來。也不下樓,就站在一樓頂上叫喚:“媽媽,快過來,替我看看呀!”

葉小坷走到樓梯底下,抬眼看去,但見女兒梳一頭披肩發,右鬢別一枚珍珠色發卡,著淺妝,腳蹬珍珠色高跟涼鞋,身上便是那襲旗袍。淡雅、清爽,卻又韻味十足。

喬蕎見葉小坷笑眯眯地不說話,有些緊張,說:“怎麼樣啊,媽媽,你看我這樣行不行嘛?”

葉小坷又打量了一陣,才點頭道:“喬蕎,你真的好漂亮!”“真的?”喬蕎臉上綻開了笑容,邊說邊就往下走。

葉小柯說:“你等一等。”徑直上樓進到主臥室,從已經空空如也的壁櫥裏取出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喬蕎:“這是你爸爸和我送給你的畢業禮物,也是專為今天晚上預備的。”

喬蕎打開一看,大喜過望。華麗的黑色天鵝絨襯底上,排列著耳環、項鏈、戒指、手鏈,四件套的珍珠首飾,恰好與喬蕎的一身裝扮相匹配。原來也是在香港的時候,葉小坷和喬大銘看見了喬蕎定做的旗袍,便悄悄替她買下的。

“來,我替你戴上。”母女倆又回到衛生間的大鏡子前。梳妝台業已隨別的家具等物一起賣掉了,現在一切隻能因陋就簡,好在這是她們在弗萊斯的最活一個晚上。

剛剛穿戴停當,就聽見門外響起了喇叭聲。葉小坷知道,是女兒的小朋友們來了。喬蕎跟她說過,今晚的舞會不好一個人去,女孩子要有男孩子陪著才算體麵。如果是男女朋友當然最好不過,就算沒有,也好歹要臨時找一個伴兒,湊成了對兒才好去。男女生之間凡是約好了的,都要和學生會的人打一聲招呼, 因為學生會要幫助餘下的“孤男寡女”們找搭檔。假如到最後還是有人落了單兒,學生會便會從其他年級中找人充數。喬蕎說,一個星期前,就已經有三個男孩子約過她了。喬蕎最後挑上的跟她不是一個班,但也是要上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他們學校一共有四個人被柏克萊錄取,除了喬蕎,其餘三個都是男生。

喬蕎匆匆與媽媽吻別,開了門一路小跑出去。夏天天長,太陽要到八點以後才會落山。葉小坷倚門而立,見停在路旁的黑色禮賓車車門開處,一位高挑個兒穿黑色夜禮服打紫紅色領結的美國小夥子捧著一大束鮮花下得車來。小夥子看上去有些拘謹,走到喬蕎身邊,很有禮貌地在她的左頰上輕輕一吻,送上鮮花,伸出右臂讓喬蕎挽住。到了車門口,又很有風度地替喬蕎拉開車門。葉小坷覺得,這兩個小孩子一板一眼的,好像是在演一出事先排練好了的小品,便忍不住地想樂。又想起喬蕎講過,禮賓車是很貴的,所以他們有四個男生合租一輛,到四個地方分別接上自己的女伴兒,再一起去學校。而且那束花也不便宜。喬蕎說,你看,幸虧你生的是個女兒,現在才知道有多省錢了吧。

喬蕎一走,葉小坷這裏約略收拾一下,拿上備好的兩瓶酒匆匆出門。推開黎梅梅家門,隻見廚房和起居室之間的吧台上已是盛饌齊備。葉小坷剛剛與眾人點頭寒暄了幾句,黎梅梅那兒就開始招呼大夥兒開吃。葉小坷取了飯菜,正想找個地兒坐下,費奇·崴勒一手托著一隻盤子走過來,說:“過去跟我們一塊兒坐坐?沁在那邊呢。”

林沁斜靠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兩個月不見,越發地消瘦羸弱。葉小坷將盤子放到咖啡幾上,握了林沁的雙手,在她身旁坐下:“你好嗎,這些日子?”

“你看著呢?”林沁勉強一笑,反問道。不等葉小坷回答,又說,“老話兒講,人活一口氣。你看我現在這樣子,隻怕和行屍走肉也差不到哪兒去。”

“快別這麼說了。你還年輕,等把身子骨養好了,還能再生。”

“是,大家都這麼跟我說。”

林沁欠身替葉小坷拿過盤子,遞到她手上,讓她趁熱吃,一麵換了個話題:“你看你這次走,賣房子的事兒,我也沒能幫上忙。按照房地產這一行的老規矩,假如同一棟房子,你買賣請的都是同一位經紀人,那在賣的時候呢,就要少收一個點的傭金。我想,不能因為我們家出了點事,就讓你平白無故地損失幾千塊錢。我已經聽說了,你的房子賣了個整數兒,四十萬,所以……”一麵掏出一張四千美元的支票放到葉小坷的手上。

葉小坷哪裏肯收。兩個人各講各的理兒,推辭了好半天,林沁隻好又將支票揣起來。林沁說:“還有一件事兒想跟你說,等過了這一段,我的精神頭好點了,打算回去一趟。我爸我媽還不知道麗思的事呢。”說著又抹開了眼淚兒,“試過好幾次,總不敢在電話上跟他們講,尋思著還是回去當麵說的好。你知道,我家住東北,來回都要在北京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