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還不會說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會說話比畫也不會？俗話講，活人不會讓尿憋死。他渴極了餓極了總會有所表示的嘛。”
“我試過，他不會。有一回小手兒凍得冰涼，我趕緊給他加衣服，結果還是感冒了，你還記得嗎？這孩子本來就累人，一生病更不得了。你在你們公司大小是個頭兒，不能隨便請假，回回都是我帶著他跑醫院瞧大夫。到了晚上，你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不到天亮不醒。我呢？還得起來給他掖被子、喝水、吃藥。你說我敢讓他病嗎？”楚亞寧越說越火，聲音漸次高了起來，裴東平隻好打住。
夫妻倆商量好，下班以後分頭跑，裴東平去越南街買吃的，楚亞寧到派對用品專賣店買用的。都知道裴東平很會燒菜，但林沁還是問了一句，要不要讓大家帶幾個菜。裴東平說免了吧。
凱爾·裴的生日是星期四，裴東平夫婦和林沁一合計，生日過後的那個星期六辦。這天下午，林泌、黎梅梅和往常一樣早早地到了，來替主人家幫忙打下手。
客廳裏張燈結彩，幾十隻五彩繽紛的氫氣球緊貼著天花板，各色絲帶長長地垂下來，有人走過時帶出一陣風，那氣球和絲帶便在空氣中輕盈地舞蹈。
凱爾午睡還沒起床，裴東平正在廚房裏紅案白案油鍋炒鍋地操持著，楚亞寧坐在長餐桌旁用餛蝕皮包燒賣，麵前是大盤小盤已經包好了的餃子和小籠包。
林沁和黎梅梅在屋子裏轉一圈，指指點點地竊笑。楚亞寧舉目四顧，看不出有什麼可笑的，林泌和黎梅梅就說：“笑你們這兒都快成了耗子窩了。”原來是楚亞寧置辦的那些生日派對用品，紙盤子、紙杯子、餐巾、桌布、錐形帽等等，還有氣球和那條“生日快樂”的橫幅，所有的物件上全是數目不等的米老鼠。
黎梅梅笑道：“上次我們來數出了四十多隻，”指凱爾房間的兒童用品，“今天，好家夥，起碼上千。合著不是我們這些人在開生日派對，倒成了耗子狂歡節了。”
林沁黎梅梅洗完手就要幫忙，楚亞寧端過兩盤花生瓜子山楂幹之類，說不著急，先喳著瓜子說會兒話。
兩個人就問，司務長今天打算給我們燒幾個菜？楚亞寧說菜單子在冰箱上貼著呢，自己看去。林沁跑進廚房，不一會兒就聽她在那邊念：“七星拚盤、冬菜扣肉、香穌子雞、幹燒明蝦、蔥薑螃蟹、榛子鴿鬆、冬菇菜心、梅菜壽麵……”
黎梅梅問：“七星拚盤裏都有什麼呀？”
楚亞寧說：“我也記不住。”就去廚房櫃子裏端了來，揭開蒙在上麵的保鮮膜一樣一樣地指點道：“喏，這正中間是一道甜的，糖酥桃仁。周圍的六樣有鵝肫肝、鹹鴨蛋、椒鹽牛肉、麻辣腰片、蘭花豆腐幹和涼拌粉皮。”
黎梅梅說：“瞧這蘭花豆腐幹和鹹鴨蛋，切得多好看。誰的刀法？”
楚亞寧忍不住笑，說：“我切的。切壞了的我們娘兒倆中午都已經吃掉了。”
掌燈時分，客人們陸續到了。李晉川一進門就衝著楚亞寧表功道：“照您的吩咐，我專門跑了一趟醫學中心，把韓大夫給您接來了。犒勞犒勞吧。”
楚亞寧盛出兩碗銀耳蓮子羹遞到李晉川和韓露手裏，說：“辛苦辛苦。你們倆就在這兒喝了，別讓人瞧見。這本來是飯後 的甜點。”
李晉川說：“裴東平哪來這麼多的講究？”
楚亞寧說：“是該好好謝謝韓大夫，小家夥這一年來沒少給你添麻煩。”
韓露說：“哪兒的話，我不就隻在電話上說兩句嗎？”
楚亞寧說：“雖說就是幾句話，可幫了大忙了。不知道告訴過你沒有，孩子剛從醫院抱回來那會兒，我怎麼弄都弄不好他，就總擔心，想我怕是沒法兒把這孩子帶大了，急得天天躲被窩裏哭。沒你，我還指不定怎麼抓瞎呢。”
韓露說：“要說呢，男孩子是比女孩子難帶。特別容易缺鈣，也就容易鬧。咦，小壽星呢？我已經有半年多沒看見他了吧。，’
楚亞寧說：“剛醒，讓麗思給帶到後院去了。”就叫：“裴粟，裴粟。” 一邊開了後門。見孩子沒反應，走過去一把抱起來。
有人問：“你們孩子中文就叫個裴粟？”
裴東平一邊顛著勺兒一邊說：“多了。裴粟是亞寧起的名兒，我管他叫裴凱。亞寧又把自己的名字加進去，叫他裴凱寧。這還算是比較正式的。其他亂七八糟的就看亞寧一時高興了，一會兒是粟粟、凱凱，一會兒又是寶寶、凱兒，有時候連姓都給換了，叫他楚家寶。搞得小家夥也稀裏糊塗，鬧不清自己到底叫啥。這就是中文名字不上戶口造成的混亂！”說著將炒勺在鍋邊 上“當當”使勁敲兩下。
林沁說：“還叫過一陣子‘百看不厭’呢，對不對？”
旁邊人說：“‘百看不厭’？這算什麼名兒？”
林沁說：“你們就不知道了。亞寧坐月子那陣兒，沒事就盯著兒子瞧，說話做事全心不在肝兒上，有時候能嗎事不幹地瞧上小半個鍾頭，嘴裏連連說，‘百看不厭，百看不厭’。亞寧，有沒有這回事？”
楚亞寧笑道：“就這種淘小子，我早看厭了。”
開飯了。大家一道一道地品過裴東平精工細作的小菜，嚐過各式各樣或蒸或炸或煮或熬的鹹甜點心，一麵照例嘖嘖地稱讚裴東平的廚藝，又說自己今天好口福，好久沒有吃過這麼地道的中國菜了，堪稱得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