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梅梅的眼皮又重重地合上。等她重新睜眼時,天色還是很亮,但大花板上的波光沒有了。太陽已經挪到了房子的另一邊。黎梅梅發現自己的身上多了 一條毯子。
黎梅梅對李晉川說:“我沒事了,你先回吧。”
其實那天下午還有一個人來過。慕容經緯開車拐過街角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髙個子年輕人在黎梅梅家門口撳鈴,後來又推門進去了。他當時並不知道這個人叫李晉川。
慕容經緯沒有去法庭,但他打過電話給葉小坷。
慕容經緯晚上又來過兩次,第二次已近夜半時分,黎梅梅家的客廳還亮著燈。慕容經繹下車穿過樹叢,繞到房子的側麵,透過窗戶看見黎梅梅還躺在沙發上,還是他上次看見時的姿勢。李晉川把身子蜷縮成一隻大對蝦,也在旁邊的沙發上睡著了。
容經緯心裏一陣酸楚,又隱隱感到一種解脫,一種輕鬆。這也許就是天意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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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晉川果真注冊了李氏集團,下設華美貿易、大陸音像社和國際兒童中心,據說更多的分公司正在籌建中。有從前的熟人聽
說了便打電話來問,都做些什麼生意呀?李晉川就說,從飛機大 炮到人肉包子,逮什麼做什麼。對方就罵一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李晉川就說,你不是狗嘴,倒吐一顆象牙出來我瞧瞧。
李晉川對員工的文化程度要求不高,隻要規矩,肯幹活就行,所以雇來的差不多都是中學剛畢業的ABC(America Born Chinese,美國出生的華裔孩子),或英文不太好的中國太太們,也有幾個留學生在課餘或周末偷偷跑來打點黑工零工。李氏集團一張正趕上學校放暑假,李晉川便掏錢買機票讓留學生們替他回國內跑腿兒辦事。事先講好了不報銷食宿,有親友的投親靠友,沒親友的由李晉川在那邊的哥們兒幫忙解決。
李晉川確實分不開身。手裏攥著三家公司,雖說規模都不大,卻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邊還在張羅著讓林沁領著看房子。果然是財大氣粗,出手不凡,不僅要薔薇山莊的,還指名點姓要靠棕櫚湖邊上的。棕櫚湖位於弗萊斯城的緊北邊,縱三英裏,橫四英見半,一圈湖岸十餘英裏,是上好的風水寶地。北岸的三分之一與歐文斯山接界,西南的三分之一築了公路,蓋了高樓,慕容經偉租住的“棕摘湖公寓”就在那一帶,隻有靠薔薇山莊的湖東岸零零散散地點綴著幾十幢老式的洋樓。說零零散散, 是因為當初建房的人不多,所以各家都圈了大片的園子,少則一二英畝,多則三五英畝。緊挨湖邊的房子是一個價,過一條馬路價位立即就下去兩三成,再往東去不足一英裏,到了新開發的薔薇山莊,那房價就隻及湖邊的一半了。
自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初興建以來,在棕櫚湖沿岸住過的都是弗萊斯城的所謂名門望族,其中有卸任的議員、離職的市長、弗萊斯大學退了休的校長,還有全國規模的酒廠和葡萄幹廠的董事長或總經理。據說弗萊斯出產的“太陽女神”葡萄幹在歐洲的名氣比在美國還大。二戰期間,英國政府曾向該公司一次定購了足夠全英國人民吃一年的葡萄幹。後來,簽這張定單的英國外交官的兒子在美國中部某大學做了教授,公司便立下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每年新貨下來之後,挑最上等的給這兒子——如今已經是古稀老人——寄去一箱,近半個世紀以來從未間斷過。這當然又是扯出題外的閑篇了。
李晉川要的就是這樣的宅子。林紀、說:“上萬的傭金,我何樂而不為?隻是呢,地皮就那麼一塊,房子就那麼幾十棟。說實話,我做經紀人這麼些年,那一片的房子也就隻上市了兩三棟,搶手著呢。一個字,等。你得等,明掃嗎?隻要有人願意出手,你又舍得花錢,我一準兒給你澇過來就是了。”
李晉川說:“別價。等,等到什麼時候?你不是特有經驗嗎,就幫忙打聽打聽,誰家要有那麼點意思,你就找上門去。聽說過那些替大財閥們買下整片街區的房地產商是怎麼做的嗎?人家就是一家一戶地去敲門、去談、去侃,最後愣是說得原先根本就不想挪窩、根本就是打算子子孫孫千秋萬代住下去的老戶們搬了家。你什麼時候也做到了那份兒上就算是爐火純青了。”
林沁“呸”了 一聲,道:“你求著我,倒說成是為我好了。”李晉川說:“真的,錢你甭操心。隻要能說動人家,你盡管出價。傭金我再給你加一個點。”就是百分之一。
林沁說:“知道你是款爺,那也得有地兒買去呀。你要天上的星星,我給你摘得來嗎?”
“我摘,我摘。隻要姑奶奶您替我辦成了,我給您摘下一筐子星星來。”然後很掏心掏肺地貼近林沁的耳根子,“我急等著房子娶媳婦呢!”
林沁白了他一眼:“你有媳婦嗎?領過來我瞅瞅。隻怕還在你丈母娘的腿肚子裏麵轉著筋呢。”
林沁不愧是林沁,她真給李晉川弄來了一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