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瞧瞧,說不告訴你吧。其實你也別那麼緊張,我並沒說我真做呀。”
上了車,黎梅梅問去哪兒。李晉川一臉的迷惑:“去哪兒?當然是去你那兒了。”
黎梅梅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
“不—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住了嗎?我來之前剛打電話辦check (査證)過,戶頭是你的名字嘛。”
“哦,原來那匿名電話是你小子打的。”
“我就報了你的名字讓接線員給查査。號碼還是原來的,名字換成你了。所以我知道你確實把那個猶太佬給蹬了。”
“合著這麼些年你一直在盯我的梢?說說,還知道些什麼。”
“多了。你有一兒子,對不對?還買了一巨大的宅子。”
“你怎麼知道的?”
“哥們兒我再清高,也不至於在這兒混了兩三年沒有一個肺腑之交吧? ”
“就你那樣兒,還清高呢?你呀,先別跟我膩了。你要真沒地兒去,我可以先送你去一朋友那兒對付兩宿。或者呢,你要是覺得丟份兒,我這就直接把你拉到downtown (市中心)的希爾頓。”
“真不讓我住你那兒?”
“李晉川,你聽我說。你剛回來,這兒好多事情跟幾年前不一樣了。你呀,先住下,該辦公司辦公司,該買房子買房子。等安頓好了,你要尋花問柳也好,你要明媒正娶也罷,都不遲。你說是不是?”
李晉川沒詞兒了。
23
黎梅梅的離婚官司一波三折。
她和老A在財產分割上倒沒有太多的計較,繞來繞去解不開的死結就是那個寶貝兒子科迪。猶太佬本來就是人精,何況現在老A並非一個人在跟黎梅梅鬥,他還有一大幫子親戚朋友與他同仇敵愾。這些人都眾口一詞地譴責黎梅梅當初就下套讓老A往裏鑽,逼走了他的前妻,騙取了一紙婚約,再靠著老A拿了綠卡,找了工作,前後不及三年,現在又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種女人不是妖魔的化身又是什麼?所有這些雖然和離婚的案子本身沒有什麼關係——在美國,法官斷離婚案時隻管財產的分割和孩子的撫養權,從不操心兩口子鬧離婚的前因後果——但卻給黎梅梅的人品打上了 一個大大的問號。
相形之下,黎梅梅這邊就顯得冷清多了,除了一位葉小坷,周圍的人打聽的多,茶餘飯後議論的多,真正幫忙支招兒出點子的一個沒有。黎梅梅也怪,從不在慕容經緯麵前提起隻言片語,覺得這是自己的事,不是他倆的事。說到底,黎梅梅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向來就是我行我素,幾乎從不跟慕容經緯討主意。慕容經緯呢,他是太了解黎梅梅了。如果黎梅梅願意告訴他,他會很耐心地聽,然後盡自己所能幫助她。但既然黎梅梅不說,他也不問。
葉小坷頗費了一番周折,剛剛在尋求共同撫養權的問題上有了 一點進展,老A突然宣布說,他已接受紐約某太學的聘請,秋季一開學就去那邊當教授。這個消息對黎梅梅來講,無異於晴空霹靂,她不可能立馬辭了職跟著搬到紐約去,再說如果工作丟了,沒了收入,便沒有了爭取共同撫養權的經濟基礎。
到七月底,起訴方已經提不出任何新的證據和理由,法院便順理成章地將科迪·黎·艾勃克讓比判給了他的父親。黎梅梅隻得到每年兩次各一個月的探視期,或是她飛去紐約,或是讓老A把孩子送過來。葉小柯說還有通過上訴重新爭取的可能,但黎梅梅知道,那將會是一場漫長的、持久的消耗戰。
黎梅梅拖著疲憊不堪的步子離開法院,一進家門便頹然倒進客廳的沙發裏。她沒有哭,也沒有思維,腦子裏一片空白。午後的太陽將遊泳池的粼粼波光折射到天花板上,閃閃爍爍,變幻無窮。黎梅梅平時總愛眯縫著眼睛邊看邊猜邊想象,一會兒是一片枝葉繁茂的森林,一會兒又是一群嗡嗡飛舞的蜜蜂。但今天不知怎麼了,兩隻眼睛澀澀的,酸酸的,就覺得那片波光特別刺眼。
黎梅梅慢慢合上了眼睛,眼前仍有萬點金星跳動。她想睡過去。以前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是這樣,一覺醒來便又有了重新開始的勇氣。但今天不知怎麼了,連打個盹、迷糊一下的時候都沒有。她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外邊馬路上車輪子碾過地麵的隆隆聲,行人的腳步聲,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其至池水蕩漾的波動聲。
不知過了多久,黎梅梅感覺周遭有一些異樣。要是在平時,她多多少少會有些慌亂起來,但今天不知怎麼了,竟無動於衷。就算闖進來一幫劫匪我的眼皮子也不會眨一下的,她對自己說。她已經完完全全地麻木了。
眼皮子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異常。黎梅梅費了很大的勁才稍稍抬起一點。蒙曨中,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看那輪廓像是李晉川。
黎梅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但李晉川還是語無倫次地替自己解釋了一句:“門沒鎖——我按了門鈴,先……”
李晉川很拘謹地搓搓手,很拘謹地在旁邊的雙人沙發上坐下,也沒敢舒舒服服地靠上去,隻是屁股稍稍沾著點邊兒。李晉川繼續道:“我也在法院裏,你可能沒看見我。後來瞧你臉色不好,我就跟來了。你要不要喝點什麼?……你要是嫌煩,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