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7章 霧之峰涼的尖叫(2 / 3)

「可惡,為什麼這裏會有球!」足立駿介像是要把硬球大卸八塊似的,用力往地上摔,「喂,那個一年級的,你去告訴你們的新隊長。田徑社的超新星來了。」

被命令的一年級生立刻跑向在運動場上笑翻了的二年級旁邊,說了些什麼。從嘴形來看,應該不是說「超新星……」而是「有奇怪的人來了」。

二年級生的新隊長就是守備的重點,先發捕手江藤憲次。他兩次點了三下頭,用手指抹拭眼角,從選手休息處小跑步登場。他親昵地拍著男子田徑社社長的肩膀說:

「欸、欸,新時代的超級英、英、英雄。我、我有聽過傳聞,今天早上好像被整了對吧。哈哈,到、到、到底找我什、什、什麼事?」

「你這家夥,要笑還是要講話,選一個啦!」足立駿介眼角朝上地逼近江藤憲次說:「球也沒收好,撿球應該是一年級的工作吧。你們棒球社對學弟的指導會不會太鬆懈了。如果在我們社上,才不會饒過犯這種錯的一年級生。」

「哼,這裏輪不到田徑社來訓話。再說,我們棒球社和田徑社不同,就算有人犯錯,也不會有『連帶責任,跑操場三十圈』——如此愚蠢的處罰。」

「這不是處罰,對田徑社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訓練。哼,如果讓棒球社接受同樣的訓練,大概社員會隻剩一半吧。」

「你說什麼!」「想打架嗎,渾帳!」「有種站出來啊!」「我已經站出來了!」

沙坑老大和本壘板守護者爭鋒相對。可是,兩人滑稽的互相瞪眼隻維持數秒就結束了。

「算了,多虧你亂搞,我們的社員多了幾個人,謝謝囉。」

棒球社隊長充滿諷刺地轉過身去,這時男子田徑社社長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

「對了,我是要來問這件事。從我們這邊轉過去的『窩囊廢雙槍』在哪裏?我有話跟他們說。」

「他們啊,在那裏——喔,可是他們現在沒辦法說話。」

隊長江藤手指著外野的一角。混在負責撿球的一年級生中,那二人組笑彎了腰,還持續爆笑不止。足立駿介的跌倒,對他們來說似乎痛快至極。

被隊長江藤呼喚後,兩人從外野跑過來。一個是高瘦駝背的男生,一個是短小健壯的男生。足立駿介指著他們二人跟我說:

「大隻的是大平,小隻的是小佛。他們還在田徑社的時候,大平擅長長跑,小佛擅長跳高。擅長是擅長啦,但若要跟我比起來,他們還差得遠呢。怎麼樣,霧之峰,這兩個人普通到看過三天後就會忘記了對吧。」

「確實很普通……」可是,大隻的大平君和小隻的小佛君,這絕對不是三天就忘得了的名字。「但至少看起來不像壞人。他們真的是嫌犯嗎?」

跑來休息區的兩人露出警戒心,把足立當成仇敵般對峙。

「幹嘛,足立,我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大平君說。

「對啊對啊。」小佛君雙手交叉胸前點頭。「說實話,我連你的臉都不想看到,回去回去。」

「就算你不想找我,我這邊可有話要問。」足立駿介手指的頭上的繃帶,單刀直入地切入:「我今天早上在沙坑受傷的事件,看來你們也聽到消息了。我就是要問這個,我被暴徒襲擊時,你們人在哪裏?」

「……」「……」

兩名嫌犯麵麵相覷。這也難怪。如果立刻回答的話,他們就真的是凶手了。我咳了一下,從旁插話:

「那個,足立。你要調查不在場證明是很好啦,可是剛才的問法零分。因為他們不知道你是幾點幾分被暴徒襲擊,不管再怎麼問,他們也無法提出不在場證明。」

「對啊,霧之峰說的對,要我們怎麼回答。」大平君點頭。

「喂,足立。」小佛君壞心地問:「犯罪時間是幾點幾分幾秒啊,你倒是說看看。」

「你、你說什麼,可惡!」陷入意外困境的素人偵探皺著臉說:「我怎麼知道被打的正確時間。我又沒有一邊走路一邊看手表。可是,大概是七點半左右,錯不了,然後,對了,直升機!」

「直升機!?喔,對了,今天早上飛過去的那台對吧,我也看到了。」

「我被打的時候,剛好直升機剛好飛過我們學校上麵。嗯,沒錯。直升機從我頭上通過瞬間,我的頭彼人打昏過去了。換句話說,直升機的轟隆隆聲響徹運動場的那段時間,就是犯罪時間。」

不錯嘛,立刻就提出偵探應有的見解。這樣一來,調查不在場證明就簡單多了。足立駿介一副愈來愈上手的樣子,重新麵對兩名嫌犯說:

「今天早上,直升機飛過去的時候,你們兩個人在哪裏?晨練到一半嗎?」

兩人互看一眼後,回答相同的答案。

「如果是直升機的聲響,我們兩個人都是在棒球社社辦聽到的。那時正在開會。」

「對,新隊長很重視開會,今天早上也是這樣。」

大平和小佛兩人堂堂正正地如此表示,這真是銅牆鐵壁般的不在場證明。聽他們說完,足立駿介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喃喃道:「真的假的……」他立刻向背後的新隊長確認。「喂,江藤,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就這麼喜歡開會嗎!?騙人的吧,我才不信……你會做棒球資料分析!」

「我要怎麼做是我的自由吧!話說回來,你要問的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嗎!」

「呃、呃,好像不是……那個,我們要問什麼來著,華生……」

出師不利的福爾摩斯,頭上傷口忽然疼痛起來似的,手壓著繃帶向我求救。我不耐煩地向江藤憲次確認兩件事:

「今天早上你們開會的時候,隊長也有聽到直升機的聲音嗎?還有大平君和小佛君也確定在場嗎?」

「這毫無疑問。直升機飛過去的時候,我們剛好開會開到一半,大平和小佛都在現場。開會中,沒有人進出社辦。」

語氣堅定的隊長江藤,向男子田徑社社長擺出一副受夠了的表情說:

「喂,足立,這樣夠了吧。大平和小佛都和你的事件無關。我知道你和他們之間的過節,可是他們不會在你背後打你,真的要打,也會正大光明地聯手打你。他們這些家夥人還不壞,你說是吧?」

「嗯,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吧。」

光明正大地聯手——欸,你們被說得這麼過分,都不生氣嗎?

我用眼神問他們,大平君和小佛君聳聳肩似乎在說:「沒辦法。」

結果,足立駿介的沙坑襲擊事件直到星期天依舊毫無進展。多摩地區的高中田徑社競技大會這天,通稱為「多摩田徑」之日。足立駿介就是為了參加這個大會所以才努力晨練,因而遭遇上次的事件。所以說,這次的沙坑事件說不定和多摩田徑有關係。例如,有可能是敵對校幹的好事,或是同隊伍的選手之間互相傾軋。跟運動相關的事件,通常是由與運動家精神相悖、某種複雜的人際關係所引起。

因此,我來到大會會場,立川市的田徑競技場。解決沙坑事件的關鍵,說不定就在多摩田徑的會場。我有這個預感。

田徑場的周圍擠滿了觀眾、啦啦隊、選手、相關人員,非常雜遝。混雜在各式各樣的製服和運動服中,我發現一個顯眼的紅色移動物體。是足立駿介。他上下半身都穿著鮮紅色的運動服,戴著鮮紅色運動帽,看到我後,開心地舉起一手說:「喂,霧之峰,你來替我加油嗎?」隻有足立才會產生這種誤會。

「不是喔,完全不是這樣。」我搖搖頭。

「是喔,謝謝啦,我一定會得優勝。」他好像完全聽不懂我說的話。

無法溝通,所以我不理他,逕自走向觀眾席。鯉之窪學園男子田徑社一群人坐在一起,向代表選手喊加油。離這個令人不舒服的集團稍遠的座位,可以看到宮下綾乃和其他十幾個女生。那邊是女子田徑社的位置。我在穿著運動服的綾乃旁邊占下位置,一起喊加油。

男子四百公尺決賽。鯉之窪學園二年級的木崎和龍之崎高中一年級的前田,就在兩人壯烈地互相爭奪第七第八名之後,綾乃像打發時間似的問我:

「對了,小涼,之前的沙坑事件,後來有新的進展嗎?」

「沒有,完全沒進展。隻知道足立完全沒有當偵探的素質。他懷疑之前退社的二人組,但撲了個空。」

雖然有點晚,但我仍告訴綾乃這次事件最大的疑點。就是腳印的問題。綾乃認真地聽我說完後回答:

「問題出在濕掉的沙子上沒有凶手的足跡。」說完,她提出她獨特的見解。「那個說不定是足立被某種會飛的東西打到了。」

「足立被槍射到了!?」

「那樣他早就死了。」綾乃冷靜地否定。「不是,我是說,可能有人在沙坑外麵對他丟很重的石頭。這樣就不會留下腳印對吧。石頭雖然滾到沙坑裏麵,可是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足立身上,所以沒發現——有沒有這個可能?」

「嗯,這個想法很有意思,可是我覺得不可能。那時候我花很多時間觀察沙坑的狀況,如果有大石頭在裏麵,我想我會發現。」

「是喔。那棒球之類的呢!?如果是一顆硬球直接命中足立的後腦,他感覺就像被人從後麵打到一樣,昏過去。硬球彈出沙坑外麵,所以我們都沒看到。換句話說,凶手就是棒球社社員——還是不行嗎?」

「不是不行,隻是棒球社的人在案發時刻,全部的人都在社辦陪隊長江藤開無聊的會。而且棒球社以外的人,我想很難把硬球丟得那麼準——我看就連棒球社的王牌近藤都瞄不準。這個想法還是行不通。」

「是喔,沒想到這個謎點這麼難解。憑我的頭腦大概解不開吧。」

「不會,綾乃的推理還不賴喔,當偵探的能力遠在足立之上。」

「這不算誇獎吧。」

「聽起來像是被侮辱是吧,對不起。」我搔搔頭,想轉移話題似的手指著田徑場。

「欸,跳遠耶,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我們坐的觀眾席看出去剛好是沙坑。在那裏,跳遠的激戰已經開始。從各校選出的精銳選手共十六人。賭上鯉之窪學園的名譽,接受這次挑戰的是——「足立駿介對吧?」

「沒辦法啊。」綾乃歎息著說。「因為沒有其他人了。」

我們開始擔心起來。眼前虎之穴高中的選手做出漂亮的跳躍,觀眾席歡聲鼎沸。站在沙坑旁的工作人員用道具將沙子推勻後,終於輪到他出場了。

「——啊,出場了,足立!」

還是老樣子,足立駿介抬頭挺胸威風凜凜地登場,紅色無袖運動衫配上紅色短褲。纏在頭上的繃帶是為了今天特製的嗎,特別白特別亮。

「他頭上的傷應該已經好了才是——不需要綁繃帶吧?」

我側著頭,綾乃冷靜地解說:

「那個繃帶一定是為了演出『忍著頭上的傷,認真挑戰勝負的熱血田徑選手,將青春全部賭在跳遠上的天才跳躍者,足立駿介』用的小道具吧。」

「原來如此,真卑鄙。」

當然,我們的辛辣對話並沒有傳到他本人耳裏。他站在助跑道的一端上,旋肩伸展,還故意摸摸繃帶。那個樣子與其說他是出現在助跑道的競賽員,不如說是在花道出場的演員比較合適。這片灰色的沙坑在他眼中,看起來就像檜木搭建的舞台一樣。

足立駿介忽然停止動作,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緩緩將雙手高舉過頭,擺著萬歲的姿勢。一瞬間,觀眾席上鴉雀無聲。在屏息守候的大家麵前,他將高舉的雙手啪地一聲拍了一下。接著,又拍一下。然後啪——啪——啪、啪啪啪——。觀眾席立即騷動起來。

察覺他本意的綾乃過於驚嚇,臉抽搐著。

「拍拍拍、拍手!那個笨蛋在要求觀眾拍手。」

「怎怎怎、怎麼辦!一定要拍嗎!?不拍會被罵吧。」

我們還在猶豫的時候,觀眾席上大半的男田徑社社員都舉起雙手啪啪啪——開始拍手。這是一定的。他們大部分都是一年級生,無法忤逆社長的意思。如果誰敢忤逆沙坑的老大,就會被處罰「跑操場三十圈!」吃虧的是自己。結果,一年級生的拍手擴散到女生這邊,最後連我和綾乃也隻好舉起雙手——啪啪啪。

對對,就是這樣!足立駿介像在這麼說似的,滿意地眺望觀眾席。

「啊啊,真討厭。」綾乃等得不耐煩。「要跳就快跳!好丟臉喔!」

「對呀對呀!」我一邊拍手一邊大叫。「快點跳!不,跌倒!像之前那樣跌倒吧!」

不過我們的叫罵聲在他耳裏聽來或許隻是熱情的聲援。足立駿介當場輕輕跨出腳步,終於開始助跑。一年級生們停止拍手,感覺就像在說:終於開始了。觀眾席立刻安靜無聲。

全力加速穿過助跑道,自稱是超級英雄的他,完美地起跳,飛向空中。

瞬間,他的身體在沙坑上畫出一道鮮豔的紅色彩虹,然後落在沙坑中。飛散的沙塵粒子。隨之而來的是沸騰的歡呼。因為很滿足跳躍的結果嗎?足立駿介從沙坑上起身時,沒有先確認紀錄,反而先確認觀眾席的熱情。像是發出「就是現在!」的信號般,以某個一年級男生為中心,造假的鼓掌聲擴散成一股旋風。足立駿介朝著看台上的觀眾揮手。可是,就在下一個瞬間——

「!」得意絕頂的超級英雄,被在沙坑外抱膝而坐待命的工作人員的腳給絆倒,「嗚啊」——很糗地叫了一聲,跌倒在地變成大字。

這個預料之外的展開讓當天最大的歡呼聲縈繞在觀眾席之中。

就在跳遠的激戰結束後,那件奇怪的事情就立刻發生了。

觀眾之間的話題中心就是足立駿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一些像「超新星成為流星」、「巨星變星塵」等運動報標題式的表現來談論剛才的場麵。

我一個人起身離席。

「我有點渴,要去買喝的,綾乃要喝什麼嗎?」

綾乃拿零錢給我說:「我要可樂。」我一個人走到看台後麵通道中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可樂後掉頭回觀眾席。在通道中走到一半,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

「霧之峰學姐,那個……」

我嚇一跳回頭看,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出現在我眼前。身材瘦長,肌膚黝黑,配上運動型的平頭非常合適。從襯衫的造型,就知道他是我們學校的田徑社社員。叫我學姐,那應該是一年級吧。

「那個,我有事情想請教學姐……」一年級生怯生生地探望四周,「呃、呃,我們先坐下來吧。」他一邊顧忌他人眼光,一邊就近找位置邀我坐下。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坐下後先問他的名字。男生說他是田徑社一年級,叫岡崎正誌。這名字我沒聽過。

「——我們大概是第一次見麵吧。」

「是的,但我很常聽到學姐的傳聞。」

「真的嗎?」我興致一來,往岡崎君靠過去。「什麼傳聞?該不會是二年級有個超可愛的女生之類的?」

「不,不是這種。聽說霧之峰學姐和足立社長在交往中——」

「!」瞬間,我無意識地舉起右手往一年級生的頭敲下去。「咚!」一聲奇妙的聲響,這時我才發現我手握著可樂罐。定神一看,被可樂罐打到的岡崎滾落到下麵兩排的位置。「啊,對不起對不起,因為你說的話太奇怪了,我才忍不住——。你說我和足立駿介怎麼樣?再說一次啊。」

「不、不,沒事!那是騙人的,是流言!我也覺得很奇怪!」

岡崎君恐懼的眼神空虛地飄移著,「我、我知道啦!霧之峰學姐和足立社長一起為了解決沙坑事件而努力。隻有這樣的關係而已。」

「嗯,沒錯,不多不少,僅隻於此。好了,你想問的事是?」

「是的,其實我想問關於宮下綾乃學姐的事。我想該不會霧之峰學姐和足立社長懷疑宮下學姐……呃,也就是說,就從我聽到的部分來看,事件的第一發現者是宮下學姐對吧。通常第一發現者都會被懷疑,所以……」

「所以,你要問我綾乃有沒有被懷疑是吧?原來如此,剛開始足立確實有懷疑過綾乃。但是這個可能性已經被我的邏輯給推翻了,現在已經沒有人懷疑她了。綾乃完全清白。」

「真的嗎,那就好。」岡崎不知為何,吐了一口氣。

「咦!?」我看到他的表情變化:心頭一驚。「欸欸,等一下。為什麼綾乃沒有被懷疑你會鬆一口氣!?該不會你,是這樣啊!?你喜……喜歡綾乃?騙人的吧!?好、我知道了。沒關係,冷靜一點,一年級的!」

「學、學姐才要冷靜吧!」

「跟你說我知道了嘛。好,那怎麼辦?對了,綾乃不就在那裏嗎?我叫她過來吧,叫她過來,我去叫了喔!然後,接下來就交給你們兩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