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都到了城門口都不進,通州上下各級官員均麵目無光,再加上被訓了一通外加被罰俸半月,這些官員終於明白什麼叫秋後算帳了。他們都以為這是萬仁從中作梗,目的是報月前接待不周之仇。
這些官員被訓完,灰黑著臉各回衙門,正德卻一路高歌猛進,已經跑出二十多裏外了。京師在望,而朝中大臣都還蒙在鼓裏,接駕事宜自然是毫無準備的,正德的腦海中浮現著通州官員見駕時那錯愕的表情,又想到朝廷百官很快也會變成那副模樣,不由得奸笑起來。
“皇上,想不想開午朝?”萬仁似乎看了正德心中那些小陰謀,笑問道。
“開午朝?”正德與萬仁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要的要的。”
城東的守衛遠遠地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仔細一看才知出巡還不到兩個時辰的皇帝又跑回來,雖然大為不解,卻不敢不大開城門讓皇帝入京。入了城門,一行人橫衝直闖,取道直奔皇宮。沿街百姓見皇帝春風得意地乘坐在敞篷馬車上,還揮手向他們示意,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跪禮都忘了。
入了東華門,正德先是下令隨侍太監到午門去敲響上朝的鍾聲,拍拍萬仁的肩膀,悵然道:“這車不錯,不知何時可乘之巡視四方。”
“這車還有些瑕疵,微臣還會加以改進。請皇上寬心,待得道路通達四方之時,微臣定會獻上日行千裏的車駕,北京到中都,可朝發夕至;中都至南京,亦可朝發夕至,皇上巡視四方,不勞民不傷財不怠政,廷臣自然無話可說。”
“好,好,還是仁兄最能體察朕意。”
這時,午門上鍾聲響起,在宮城附近廊署內辦公的京官們聽到這上朝的鍾聲,均是一愣,心道:“皇上不是出京了?是誰在亂敲鍾鼓?”
雖然心中盡是疑惑,百官還是整理好著裝,紛紛向午門附近進發。當他們排好隊時,就見皇帝的禦座擺在午門城樓上,看樣子是直接禦午門升朝。而正德很快就出現在城樓上,一身常服,這讓百官更是嘀咕:平時連早朝都不想上,今個居然要開午朝,太陽不是從西邊出來了吧?
“升朝。”司禮太監的傳令聲響起,呆立著的百官終於回魂,三跪九叩之後,一位司禮太監攤開一道聖旨開始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今日親巡新糧道,見新路平整通達,利於交通,朕心甚悅。國子監祭酒萬仁,功勳勤勉,特旨晉為詹事府少詹事,領四品俸祿,仍掌國子監事。”
聽完詔令,百官又開始嘀咕:授官這種小事,用得著大費周章開午朝?取中旨不就行了?以前不就是這樣辦的?把人都叫出來,顯擺都不帶這樣的。嘀咕歸嘀咕,沒有出來反對這一個任免令。因為他們都知道,反對肯定無效,小人得誌啊。
百官還在腹誹萬仁借機賣弄權威之時,那位司禮太監又打開一道聖旨開始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此次出巡,隻為巡視新糧道,非為巡視通州。通州各級官史,不察上意,亂治迎駕禮儀,勞民傷財,有矯上意謀私利之嫌,今特旨免官俸半月,以示懲戒。有司另派要員往彼明查細糾,如有貪髒枉法者,奏聞。”
聽了這個詔令,科道言官們都傻眼了。其實,正德還沒有離京,他們就預先備下了很多重磅“炸彈”,就等皇帝回京時輪番上陣轟炸,什麼勞民傷財啦,什麼嬉遊怠政啦,什麼親近群小啦,什麼為禍百姓啦,總之要搞得輿論洶洶聲勢浩大,好刹住皇帝出巡這股“歪風”。
不過現在彈藥還沒有上膛,就被退了貨,還被結結實實地反將了一軍。言官們再傻也能料到,如果還敢上書指摘東巡之事,皇帝肯定跳起來:“勞民傷財?說的是你們吧?成天隻會訕上沽名,你們自己怎麼不先反省一下?”
大員們不用想也知道,這種惡人先告狀的陰招不是年方十六的皇帝可以想得出來,萬仁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在他們的臉海中一直揮之不去,他們心裏麵更是罵翻了,不過翻來覆去都隻有小人奸人奸賊這類的名詞,一點創新也沒有。
倒是李東陽腦子轉得快,他出列朗聲衝著坐在城樓上的正德道:“迎駕之事乃內閣主張,係臣等不察上意,與通州各位臣僚無關,肯請皇上令臣等代為受罰。”
李東陽主動站出來背黑鍋,是為以退為進:內閣把責任攬下來,馬上進行集體“反省”,之後就集中火力糾劾皇帝,把出巡這股“歪風”壓住。正德的情商那裏及得上李東陽這樣的老狐狸,他偷偷地向後看了一眼,見站在幕後的萬仁對他搖搖頭,就道:“詔令已下,無可變更。”
隨侍的司禮太監也非常識趣,不等正德下令,就唱道:“散朝。”
從午門上下來,正德一臉不正經的壞笑,時不時還複製著朝臣們那目瞪口呆的表情,逗得萬仁都忍不住跟著一起哈哈大笑。兩人有說有笑,一直行到仁壽宮都沒停下來,這爽朗的笑聲自然早就傳到了張太後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