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三苦等了幾日,也不見姐夫派人去抓沈氏兄妹,急得總在素姐跟前打轉,左問一句:“捉到沒有?”右說一句:“我要去看升堂。”
素姐教他煩的無可奈何,道:“就是捉了來也不許你出去瞧,傳出去多大的笑話!你將來怎麼跟你兒子說你爹我,當年教人家騙了賣去做苦力。孩子問你為什麼被騙,你說得上來麼?”
薛老三因素姐提到兒子,不由想到小桃花還在家生氣,看桌上擺了幾對珍珠耳墜,挑了一對珠子最大的道:“這個給我罷。”
素姐笑道:“拿去罷,我想幾個樣子來,明兒再給你幾對裝了回家給三弟妹。”
薛老三笑嘻嘻謝了回家找桃花獻寶。素姐仍舊攤了紙,拿塊細炭低頭畫樣子。小春香拿了一個小盒子進來笑道:“我跟著胡三多去了那個金鋪換了這些金銀錢,老板送了我跟胡三多一人一對鍍金的銀丁香。”
素姐道:“不值什麼的,你就樂成那樣兒?”
小春香笑道:“我隻好笑胡三多,一二十兩銀子的生意,這點子東西做添頭還是胡三多硬要了來的呢。”
素姐笑道:“這才是過日子的人呢。他娘子回來了?”
小春香點頭道:“方才還讓了我去他家吃茶,他娘子在家紡紗。”
素姐開了盒子,拿剪子彎了彎銀線,就剪下一截來,又分成幾段,穿了幾粒小珠扭成花樣兒,撿了現成的耳勾絞上,拎了起來問春香道:“可使得?”
春香本來正吃茶,忙接了在素姐耳邊比了比笑道:“比我在鋪子看見的好多了。那些賣的,掛了一大堆,當是賣葡萄呢,又重又俗氣。”
素姐就叫春香搬了鏡子過來,自己帶了照了半日道:“隻是花樣新鮮罷了,畢竟外頭賣的做工精巧些。”
春香洗了手來,照著素姐畫的樣子做起來,素姐就另拿了一盒上等好珠,用極細的金線穿一個小珠鳳。兩個人低頭做了半日活,素姐叫人倒茶,叫了半日也沒有人應,奇道:“人都哪裏去了?”
小春香將手裏的活歸置好,笑道:“荷花必是在廚房。小杏花不用提了,在那裏學著對對子呢,一宿沒睡,說是今天要交功課。”說罷倒了一鍾茶擺在素姐跟前,就去小紫萱的屋子裏尋人,那邊靜悄悄的隻有一個守屋子的媳婦子坐在門邊做針線,春香問:“人都哪裏去了?”
那個媳婦子站起來笑道:“聽說學堂裏先生今兒教畫荷花,都去了。”
素姐在妝盒裏找了一根頭上有幾個眼的扁金簪,拿金色細絲絛跟金線絞在一處,從眼裏繞出來,打了幾個結,把珠鳳牢牢縛在簪上,就將做好了的幾樣東西分類擺在妝盒抽屜裏。也走到女兒房裏找人,原來春香半日不過來,是幫著媳婦子收曬在外頭的棉被。
見素姐進來,春香笑道:“自打請了先生,要找個人使喚都難。”
素姐也想起祝先生上課她還沒有去瞧過,起了心要看看這位詩畫風流的先生教的如何,還沒走出幾步,小春香跑來遞了件薄披風道:“天陰了,大嫂隻穿夾的站在外頭仔細風吹著了。”就替素姐披上。
素姐抬頭看天,可是做怪,天邊烏雲黑壓壓一片湧上來,風再一吹,身上就有些發冷。裹緊了披風道:“又要下雨了呢,你回去加件衣裳,廚房裏教他們燒了熱湯點心送前頭去。”
素姐緊走幾步,繞到窗外,兩個媳婦子抱了兩三歲的小娃娃也站在那裏瞧熱鬧,素姐擺擺手兒叫她們不要做聲,看那個祝先生大約四十歲年紀,穿的綢直綴洗的有些發白,俯身在大書案上教怎麼用墨線勾勒,怎麼沾水渲染。四周圍了一圈人,半邊是男半邊是女,唯有小九拉了小紫萱站的最近。那個祝先生果然有才,滔滔不絕說了許久,眾人都聽得入神,就是素姐在外邊,也覺得要是自己拿了毛筆,也會畫幾筆了。因聽到祝先生要各人散了自畫,素姐怕他瞧見自己在外邊不雅,忙抽身去廚房。
小荷花跟柳嫂子正在灶前忙亂,小春香卻拿了個算盤坐在門口算帳,素姐瞧了是廚房的日用流水帳,笑道:“這個帳是誰做的?”
春香笑道:“是小板凳幫柳嫂子做的呢。柳嫂子怕他算錯了,叫我再核一下。”
素姐因天越發的冷了,又無事,就要親自去前衙走走,吩咐回頭送了點心給祝先生。就叫小春香拎著食盒陪自己到前邊去找狄希陳。
狄希陳正與周師爺在書房裏閑話,見素姐出來,笑道:“百年不遇的奇事,你怎麼也肯出來走走?”
周師爺笑著過了行禮,就嗅到酒香,笑道:“夫人必是送什麼好吃的來了。”也不等春香動手,就先揭了盒蓋來看,卻是一大盆桂花酒釀元宵跟一碟糖醋薑。小春香又從底盒取了碗勺,先盛了一碗給周師爺,再盛了一碗給狄希陳,盆裏還有一大半。狄希陳就道:“小桌子你連盆搬了吃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