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進門嚇了一跳,一間大屋教一架屏風當中隔了一半:左邊一群小廝圍著一位長相俊美的少年公子,右邊都是些女子,按個子大小前後坐了,倉促間也不好細看哪一位是狄大人家的千金。因狄大人說過不必從頭教起,便拿了一篇《論語》來講。
素姐平時不過回憶了大學時學過的那些經典散文詩詞說給女兒聽,並沒有細說過《論語》,再加上石先生天大的學問都在肚內,隻曉得照本宣科,比不得素姐大學幾年做家教得來的口才旁征博引有趣兒,小紫萱頭一個坐不住了,望眼欲穿等下課。
好容易到了飯時,狄希陳親自來請先生吃飯,拉了昏頭昏腦的小九做陪。素姐在家跟女兒兩個吃飯,小紫萱就道:“那個石先生不如娘教的好,還是娘教俺們吧。”
素姐道:“胡說,石先生極有學問的,我在窗外都聽的入了迷。”
小紫萱見母親的臉板了起來,就不敢再說,委委曲曲吃了一碗飯,素姐還要她背出了先生早上說的幾句書才放她出去玩。到了下午,一屋子的女孩子就去掉了一半,春香說她要算帳,小荷花說她要趁了晴天曬衣裳,小梳子跟小雨滴幹脆說不去了。素姐站了窗外瞧,除了紫萱一臉無奈的坐在那裏,身邊隻有小鏡子跟小杏花,男人那邊居然還多了幾個中年管家,連胡三多也捧了本《論語》在那裏看了石先生的胡子發呆。
素姐回了屋子,瞧幾個人都在那裏假裝忙碌不敢在她跟前多逗留,覺得自己板著臉也很辛苦,信步在家裏走了幾圈兒。成都縣的後衙本來不小,前幾任都是將後門邊幾個院子租出去得錢好補貼修理官衙費用。唯有狄希陳到任一來覺得出租麻煩,二來狄家下人從來住的寬敞。果然等素姐帶了人來,就將後衙住的滿滿的。素姐來了還要另建了廁所跟下水道,方覺得住得比山東鄉裏舒服。宅裏小塊地都種上柑桔、櫻桃等果樹,大塊空地都叫狄九強做了菜園。此時節氣近春,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上,一路行來滿眼青翠的桔樹。
狄九強此時正穿件單衣在那裏整地,見素姐走近了忙放下鋤頭來行禮。素姐見牆角邊放了一個竹籃,裏邊是些切碎的塊塊,蹲下來拾起一個看,居然是土豆,再拿了一塊發白的塊塊,嗅嗅味道是紅薯。素姐激動的扶了牆站起來,問狄九強道:“這是哪裏尋了來的?”
狄九強笑嘻嘻道:“九爺不知哪裏央了人福建帶來的。叫俺切碎了種種看。”
素姐歡喜之至,指了土豆的芽眼道:“一塊上有一兩個芽就得。這個單用一塊地種,那個叫什麼?”
狄九強想了半日才道:“好像叫什麼番薯。”
素姐笑道:“番薯不能靠牆的,下種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你另找塊大空地種去。”
狄九強嘿嘿了兩聲道:“九爺也是這麼說來,買了幾簍呢,叫我隔幾天下一次種。”
素姐點了點頭,因走的有些累了,在地頭坐了不雅,前邊就是薛老三的家,就進去歇腳,才拐進院子,就聽見小桃花笑語:“這個小衣裳做的好不好呢?”
薛老三正要說話,見素姐進來,忙搬了凳子給素姐坐,小桃花就要丟了手上的針線去倒茶,素姐忙按下她道:“小銅錢哪去了?”
薛老三已是拎了架在小火盆上的茶壺給素姐倒了一杯茶。素姐欠身接了喝了幾口,薛老三方道:“桃花想吃醃梅子,小銅錢去要鑰匙開後門,等會子我買去。”
素姐見小桃花比從前胖了些,肚子也凸了點,想來過得不錯,放了茶杯看她手裏做的毛衣,衣領上邊紮繡了幾隻小鳥,顏色配的也好,活靈活現的。素姐摸了摸,有些紮手,忙道:“貼身穿的毛衣,你還是拿舊衣裳改了的好,這個孩子穿容易紮著他。”
小桃花呀了一聲道:“原來這樣,我以為姑娘當年給小全哥做毛衣用舊衣裳改是省錢呢。”
素姐笑道:“小寶寶嬌嫩,硌痛了不會說話,總哭的。不然怎麼小全哥的舊毛衣小翅膀穿完了,我又討回來給小紫萱穿。我那裏還有些舊布衣,晚上找齊了,明兒我叫人送來給你罷。你就不要省布了。”
小桃花站了起來施禮道謝,素姐含笑受了,又吩咐她少做活,無事院子裏多走走,薛老三在邊上笑嗬嗬盯著桃花的肚子,小銅錢來了都不知道。
還是素姐聽見鑰匙叮叮當當的聲音,站了起來道:“我送你出去罷,小銅錢在家陪著你桃花姐姐。”
到了後門邊上,素姐拉了薛老三問他:“你們哪裏打聽的有番薯?”
薛老三急著開門,一邊開鎖一邊道:“還是去年我們兩個出去酒樓上吃酒聽人說起,九叔就留了心托了福建商人,前幾天才送了幾簍來家。”
素姐一聽說幾簍之多,笑道:“這兩樣都是窮人活命的好東西呢,你們果然會尋。”
老三笑嘻嘻道:“姐姐還想尋些什麼,我去找來。”
素姐想了想道:“我常聽你們說人家花好,不如趁春天你打聽好了,我們秋天尋些花種明年回家好種。”待老三掩上門,素姐又道:“回家從前門出入,我鎖上了。聽說不怎麼太平呢,以後後門不要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