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篇 十畫(3 / 3)

粑粑心·巴巴心

武漢把難滿足的欲求叫“bal.ba心”,如說“你的~還蠻大咧”,“我才冒得麼~咧”等。

這其中的“bal.ba”可能是“巴巴”。因為,“巴”有期待、謀求的意思(見錢大昕《恒言錄·單字類》:“今人之盱(xd)衡望遠曰巴”,“不足而營之曰巴”;“巴巴”表示程度深(見《現代漢語詞典》:眼巴巴,形容急切地盼望);“巴巴兒的”有特地的意思(見《國語辭典》所引《紅樓夢》書證)。

“bd.ba”還可能是“粑粑”。“粑”字在武漢地區出現很早,《本草綱目》(1590年)“菰”條指出,菰手(即茭白)俗名“茭粑”;稍後,《字音會集>(1850年)、《漢口竹枝詞》(1850年)也有這個字。武漢人口頭常說的一句話“你總想吃大粑粑”是對“bal.ba心”最確切的解釋。《現代漢語詞典》對“耙粑”的注釋是“餅類食物”(如玉米粑粑)。武漢卻特指發米粑耙。其做法是把發酵的米粉漿用勺子舀起來倒在平底鍋裏,用勺子攤開,攤得越薄,麵積便越大。這東西是武漢首創的,武漢人常吃,街頭巷尾都有人現做現賣,人們對之太熟悉了,時時處處以它為題,毫不足奇。

兩相比較,“巴巴心”較雅,“粑粑心”較俗,都能中選。不妨把“粑粑心”放在首位。《武漢晚報》2005年5月14日第二版載文《除了杷粑心,媽媽還要有愛的能力》(作者鄭丹丹)。

燒包袱

《漢口指南·方言誌要》有一個條目:“燒包袱——每年七月半祭祀時所用紙錢。”

據《現代漢語詞典>,中元節,指農曆七月十五,舊俗有燒衣包、祭祀亡故親人等活動。清·葉調元《漢口竹枝詞》自注:“楚俗終年不祭,惟七月則各家燒冥錢,用大封包錠紙分題死者之名於上,謂之燒包袱。”冥錢即紙錢,武漢叫錢紙。綻紙即箔(塗上金屬粉末或裱上金屬薄片的紙)疊成元寶形,武漢叫金銀錠。把錢紙或金銀錠封在紙包裏用火焚燒,叫燒包袱。

《荒煤短篇小說選·長江上》有一段話:“後天七月半……老張,後天你跟我買點‘包袱’來燒燒”;“我死啦(了),你跟我燒點錢紙”。漢腔、漢俗,於此可見。

據《中國風俗辭典》,舊時燒包袱流行於北京等地。其實,流行的範圍極廣,至少有南京、貴陽、長沙、婁底(以上稱“燒包”)、哈爾濱、西安(以上稱“燒包兒”)、廣州(稱“燒袱”)、成都(稱“燒袱子”)等地(見《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不過,稱“燒包袱”的地區也許不是太多。

家家

在近一個世紀裏,武漢人對長輩的稱呼發生了很多變化,如:祖父(爹爹——爺爺)、祖母(婆婆——太——奶奶)、父親(爹——伯伯——爸爸)、母親(姆媽——媽媽),外祖父由“家公爹爹”簡稱“爹爹”,外祖母卻一直稱“家家”。

由於“家家”兩字不好理解,有人懷疑該不該這麼寫,想當然地寫成“嫁嫁”,簡直是胡鬧。其實,文獻上早有“家家”這一稱呼,《北齊書》載“呼嫡母為家家”,反映的是南北朝時期(5-6世紀)的特殊習俗;今福州呼叔為“家家”。

縱觀全國各地,對外祖母的稱呼,以“外婆”、“姥姥”占優勢,湖北、四川等地卻稱“家家”,可謂獨樹一幟,而且是多年一貫。武漢還有熟語“老得像家家”(比喻某些食物嚼不爛),“接得家家來,不得家家走”(請神容易送神難),“姨娘是家家養的”(理所當然),“家家疼外孫,疼大了是外人”,如此等等。

“家家”音jial.jia,老派口語音gc/.ga。

讀書

武漢報紙有些談論方言的稿子,常把表意的漢字當做表音字,不知道用漢字轉寫方言要注意音形義結合的原則。比如,說到武漢話和宜昌話的區別,舉了“讀書”的例子,說宜昌話是“讀蘇”,武漢話是“鬥(二聲)須”。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原來,這是用漢語標準音(北京音)當音標,給方言表音:讀書,宜昌是du(二聲)su(-聲).武漢是dou(二聲)xu(一聲)。按標準音,前者便是“讀蘇”而不是“讀書(shu-聲)”,後者便是“鬥(二聲)須”,因為標準音沒有dou音,所以不嫌麻煩弄出個“鬥(=聲)”來,可謂用心良苦。可惜,別人難以領會。

漢字是超方言超方音的。一般在書麵上是不必費這麼大的勁的。為了顯示漢味,竟有人把全國人看得懂的“你嚇我”、“笤帚”、“回去”、“等一下”寫成“你黑我”、“條舉”、“回克”、“等一哈”,連武漢人也看不懂了。這樣發展下去,也許還會把“吃飯”、“喝茶”、“走路”、“睡覺”寫成“其飯”、“活茶”、“走漏”、“碎覺”哩!

娥眉豆

扁豆是一年生草本植物,莖蔓生,小葉披針形,花白色或紫色,莢果長橢圓形、扁平、微彎,種子白色或紫黑色。《本草綱目》卷二十四“藕(今規範作‘扁’)豆”條釋名中有“蛾(今規範作‘娥’)眉豆”之稱,李時珍曰:“蛾眉,象豆脊白路之形也。”武漢沿用至今。

傳統稱細長而彎的眉毛為“娥眉”,《楚辭》有“娥眉曼(長、廣)隻”的說法。漢-司馬相如《美人賦》用“娥眉皓(潔白)齒”形容女子美貌,後世也用“娥眉”指美人。

娘娘

有人在所謂“武漢典型詞彙”裏列了一條:“娘娘一姑姑。”

所謂“姑姑”,指父親的姐姐或妹妹,武漢話老派稱“小爹”(也這樣稱叔父),稍後引進了外地的niang(-聲)niang(輕聲)。揚州、成都、上海等地寫作“孃孃”。古代“孃”和“娘”同音,都有一個義項:母。現代以“娘”字為正體,以“孃”字為異體。

至於“娘娘”,在武漢,還有兩個音義各別的情況:

娘(二聲)娘(輕聲),或指皇後、妃子(如說“正宮娘娘”、“貴妃娘娘”),或指女神(如說“送子娘娘”、“偷生娘娘”)。

娘(二聲)娘(四聲),指叔母或跟母親輩分相同而年紀較小的婦女(舊時單稱“娘”)。

所以,現在指姑姑,可以寫成“孃孃”或“娘(一聲)娘(輕聲)”。

難(勞)為

武漢有些講禮行的人,找別人借東西、請別人幫忙,哪怕是讓個路或是問個路,麻煩了人家,總要說一聲“勞慰”,比方“我們屋裏請客,勞慰借幾個凳子用一下”、“勞慰你把鉗子遞得我”、“勞慰你讓我過去”、“勞慰你告訴我他們搬到哪裏去了”……有時候說氣話,也要帶個“勞慰”,比方“這還不是要勞慰你呀”(意思是受了連累);就連拒絕別人也要說一聲“不勞慰你”。

一般認為,這個“勞慰”跟“慰勞”有關係,是為了表示感謝別人有功勞、蠻辛苦。

其實,“勞慰”原本是“難為”。

據《現代漢語詞典》,“難(二聲)為(輕聲)”有三個義項:

一、使人為難;

二、多虧(指做了難做的事);

三、用於感謝別人代自己做事的客套話。這第三個義項正是武漢的“勞慰”。

那麼,“難為”怎麼變成了“勞慰”的呢?這就是所謂的音變。原來,“難為”的“難nan”,末尾的n受了後麵的“為w(u)”的影響,同化成了nau(nao),又由於武漢聲母n、l不分,就把nao(二聲)當成了Iao(二聲);至於“為”,漢腔輕聲很像四聲。這樣一來,憑音造成錯覺寫成“勞慰”。同樣的情況,有的武漢老人把“堂屋”說成“桃屋”。

這種現象不足為怪,正是語言學上所說的“同化音變”的例證材料,充分顯示出方言的文化蘊涵、學術價值。

如果覺得直接寫出本字“難為”顯不出漢腔的特色,建議不妨寫成“難(勞)為”,就可以兼顧了;或者予以折中,寫成“勞為”,也比寫成“勞慰”(這會跟“慰勞”產生聯想)好。附帶說一聲,“為”有二聲(圍)和四聲(畏)兩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