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在武漢,有“員”、“完”兩讀:丸藥說成“員藥”,這是白讀;彈丸說成“蛋完”,這是文讀。《現代漢語詞典》指出“圓子”作為方言,就是丸子。所以,武漢方言寫作“圓子”更恰當。而且,這種用法、寫法,文獻中早有記載,如《東京夢華錄》卷六:“都下賣鵪鵓骨礎兒、圓子、平拍、白腸。”《鏡花緣》第八十五回:“原來卻是整整的一個肉圓子。”(見《四川方言詞語考釋》)
糯米圓子,是在肉丸表麵粘上一層糯米,武漢舊稱“蓑衣圓子”,形象、生動,頗具特色;現在一般叫“珍珠圓子”。
魚丸,即魚圓子,武漢一貫稱“魚can(陰平)”,《蓴鱸懷思》寫作“魚參(音‘餐’)”,也有人寫作“魚餐”(見電視廣告)。其實,應該寫作“魚氽”。氽,本作“爨”(見《古今字音對照手冊》)。《集韻·桓韻》七丸切:“爨,炊也。《周禮》‘以火~鼎水也’。”音同“攛”(標準音為cuan),武漢音同“參”、“餐”(can陰平),義同烹、煮,今特指把食物放到沸水裏稍微一煮,魚丸就是這樣做成的。這個“氽”(爨),常用於“氽湯”、“氽圓子”、“氽肉片”、“汆黃瓜片”等。
賊·哲·蕊·崔
武漢話把聰明叫zeL(陽平),如說“這伢真~”。也用來指質量好(多用於否定),如說“這個東西不麼~”。
這個字怎麼寫?
有人寫成“賊”,因為這個字在字典裏是zei,然而這是北京音(見《現代漢語詞典》),而武漢音卻是ze(陽平),不合。同時,“賊”的基本義是“盜”(見《廣韻·德韻》作則切).會引起誤會(字典上雖然有個“非常”義,卻是某些方言借用的)。當然,從《漢口指南·成語彙編》所載的“帽子戴齊眉,不是強盜(徒)就是賊”來看,賊可能曾有zeie音。那麼勉強用“賊”字也可以,這正如取“禪”的S∞2音借作“~的~氣”的~(輕狂)一樣。
有人寫成“哲”,如《漢口指南·方言誌要》中便有一條:“幾哲——喻人聰敏之意。”哲,雖然也音ze(陽平),即《廣韻·薛韻》陟列切(今標準音為zhe),意思卻是“智”,倒是切合的。漢語方言學上把借用同義不同音的字叫做訓讀,正像溫州把“熱頭”(太陽)寫作“日頭”,建甌把“火炎蟲”(螢)寫作“火螢蟲”,廈門把“麥梗”寫作“麥稈”,潮州把“生果”(水果)寫作“青果”,廣州、陽江把“牙擦”寫作“牙刷”一樣。
如果認為以上兩個字都不合適,還可以從古代的閑字中找出路。
有一個“賊”字,據《廣韻·支韻》姊宜切(今音Zi或zei):賊,“善也”。音義都相近。再者,武漢有一種說法:聰明人有心竅,聰明人長心(心多)。這個字倒也可以會意。
還有一個“嗟”字,《漢音集字》注音zei,《集韻·灰韻》祖回切:嗟,“嗟也,一日曜頹口動也”,音雖近而義太遠。
錢紙
迷信的人燒給死人或鬼神的銅錢形的圓紙片(中間有方孔),或用較大的紙片(上麵打出一些銅錢形)。這種紙片,古稱“冥錢”,今通稱“紙錢”,而武漢以及貴陽、柳州、長沙、婁底、南昌、萍鄉、建甌、福州等地叫“錢紙”。武漢所用的是後一種(紙片上打出一些銅錢形)。進行這種迷信活動叫“燒錢紙”或“燒紙”,還有“燒錢化紙”的說法。
這些在文獻中可以查到。如《東京夢華錄》卷十:“二十四日交年,都人至夜請僧道看經,備酒果送神,燒合家替代錢紙,貼灶馬於灶上。”《水滸傳》第十回:“神明庇佑,改日來燒錢紙。”《醒世姻緣傳》第八十回:“閻王拿人,那牛頭馬麵也還容人燒錢紙、潑漿水兒。”(見《四川方言詞語考釋》)
鑽煙筒
《漢口指南·方言誌要》有一個條目:“鑽煙囪——即摸黑路。”
“煙囪(.cong)”,武漢口語裏通常說“煙筒(-tong)”。鑽煙筒,確切的解釋該是:比喻費盡周折卻達不到目的,或毫無把握地亂撞一氣。這是常用的三字熟語,由於含有深層語義,屬於成語之列,或稱慣用語。如說“這個事該你去鑽煙筒”、“不曉得鑽了幾多煙筒”之類。
煙筒裏麵盡是黑色的煙塵,而且又很黑暗,雙關的“黑”全占了,人鑽進去,還有好受的嗎!用以比喻困難,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鐵豌豆·鐵蠶豆·鐵綠豆
元曲《逞風流王煥百花亭》第二折中有唱詞“水晶球,銅豌豆,錦被裏舒頭,紅裙中插手”;關漢卿《-枝花·不服老》中有“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扁)、炒不爆、響當當(當當)一粒銅豌豆”;董君瑞《哨遍·硬謁》中有“皮鍋裏炒爆銅豌豆,火炕上疊翻鐵臥單”。都提到銅豌豆,是“比喻飽經風霜、磨煉的硬骨頭”(見《宋元語言詞典》)。
在武漢,把那種蒸不爛、煮不熟、捶不碎、炒不爆的豆子(如豌豆、蠶豆、綠豆等)叫鐵豌豆、鐵蠶豆、鐵綠豆,相映成趣。銅和鐵兩者,老百姓跟後者接觸的機會更多,故采用來做比喻。
據《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南京、溫州把煮不爛的豆子叫鐵豆,南京把煮不爛的芡實叫鐵雞頭,太原把殼子不裂開的堅硬蠶豆叫鐵蠶豆。如此等等,看法跟武漢(乃至湖北)相同。
笑開了
武漢老人逢長時期下雨而見到天空有一線陽光,就會說“天笑開了”。
天會笑嗎?
《海底>稱天晴為“擺幹(乾)”、“天開”、“大扇放光”。
《蜀方言》卷下:“物裂開口曰笑。注:杜牧詩‘人世難逢開口笑’,語本《遍地開花子》。今借以喻物也。”
“笑”字,五代·徐鉉提到:《唐韻》引《說文》“喜也,從竹從天”,而不述其義;又李陽冰刊定《說文》“從竹從夭”,義雲“竹得風其體夭屈如人之笑”。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怎會笑!武漢稱其“笑開了”,反映的是人的心情,凸顯了武漢人的幽默浪漫的想象力,正是方言有文化的明證。
腦殼
頭(腦袋),武漢稱為“腦殼”,並且有“大腦殼”、“小腦殼”、“團(圓)腦殼”、“癟(扁)腦殼”、“歪腦殼”、“方腦殼”、“光腦殼”、“整(梗)腦殼”(好朋友)、“破腦殼”(有前科的人)、“尖腦殼”(會鑽營的人)、“翹(陰平)腦殼”(傲氣的人)等說法,以及一些用“腦殼”一詞構成的熟語。
從橫向看,說“腦殼”的,還有北京、成都、長沙、雙峰(以上見《漢語方言詞彙》)、貴陽、上海、萍鄉、東莞、婁底、哈爾濱(以上見《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等許多地方。
從縱向看,唐·劉恂的《嶺表錄異》中較早提到了大蝦的“腦殼烘透,彎環尺餘”,清-程世爵的<笑林廣記》中也提到了“四麵都是腦勺子的腦殼”,此外,《躋春台》、《蜀籟》等書中也有這個詞(見《四川方言詞語考釋》)。
慳·尖~蛋、~雞於,又~又屁
武漢對小氣(過分愛惜自己的財物,當用而不用)的行為叫做“jian(陰平)”,如說“他~得很”、“~出了省”、“又~又屁”,還有“~蛋”、“~雞子”等稱呼。《廣韻·山韻》有個“慳”字,音為苦閑切,義為“吝也”,義合而音(qian陰平)不合,以之作為訓讀字來使用,未嚐不可。
但是,《現代漢語詞典》提出了一個“尖”字,注明“方言”,釋為“吝嗇、摳門兒”,舉例為“這人可尖了,一點兒虧也不吃”。對武漢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武漢有個“ked吝刻薄”的說法,這個“ked”,可能就是“慳”,這是受了“鏗”(《廣韻·耕韻》口莖切,今標準音為keng)的感染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