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篇 四畫(1 / 3)

語音篇 四畫

開單子·想方

《躋春台-節壽坊》:“(傅芝田)廿四中舉,平日好訟,善於刀筆,極會開條想方,所以年老無子。”

《(躋春台)方言詞語研究》釋“開條想方”為:想方設法,多用於貶義。

武漢方言裏卻是兩個不同的詞:開單子;想方。

開單子,也叫“開方子”,即開藥方,常用於出點子,如:“你們幾個人瞎鬧,是哪個開的單子?”“莫信他,他總會開歪方子。”

想方,即打主意,特指借錢。如:“我來找你想方的。”

開趕

武漢報紙轉發《海峽時報》(福州)的報道,一富家因養子沒出息(養子認為是養父母怕他分了家產)向法院提出解除收養關係。編者用的標題是《千萬富翁“開趕”養子為哪般》。

“開趕”一詞,是地道的武漢方言詞。其中的“開”,有實行、著手的意思,一般是主意已定。如果成為事實,便是“開了趕”。

“開趕”含有不客氣的成分:有人做客時不講禮貌,主人便要對他開趕;一群小孩在別人家裏叫罵胡鬧,大人便要對他們開趕。

開趕,可以說“開誰的趕”,但不能說“開趕誰”。這篇報道的標題跟武漢方言的說法不太相合,應該改為《千萬富翁對養子“開趕”為哪般》才恰當。

天道

武漢稱天氣為“天道”,如說晴天是“天道好”或“好天道”,雨雪天是“天道不好”或“拐天道”,以及“天道要晴了”、“天道要落雨了”、“下雪的天道”、“起風的天道”、“天道熱”、“天道冷”、“天道涼快”等。漢劇《打侄上墳》裏有“你老人家出去,怕變天道”的台詞。

在古代文獻中,不乏“天道”一詞。王實甫《西廂記》第二本第一折有“早是離人傷感,況值暮春天道”,《水滸傳》第三十二回有“若是夏月天道,胡亂在林子裏歇一夜”,《喻世明言》卷一有“這件衫兒……暑天若穿了他,清涼透骨,此去天道漸熱,正用得著”,《拍案驚奇》卷十六有“那時正是八月間天道,金風乍轉,時氣新涼”等(見<四川方言詞語考釋》),如今隻保留在武漢等極少數方言中,彌足珍貴。

雲帚·雞毛帚·笤帚·刷帚

有一個“帚”字,《廣韻·有韻》之九切,今標準音讀zhou。

《急就篇》顏師古注:“帚,所以掃刷也。”指明為掃刷的工具。今武漢把掃帚叫“笤帚”,帚口語讀Ju上聲;把刷炊具的刷子叫“刷帚”,帚也讀ju上聲(跟廣韻音之九切、標準音zhou不能對應)。而把撣塵土和驅蚊蠅的拂塵叫“雲帚”,把雞毛撣子叫“雞毛帚”,這兩個詞裏的“帚”卻讀zou上聲(跟廣韻音之九切、標準音zhou正好對應)。zou(上聲)這個音,稱為文讀;而“笤帚、刷帚”的“帚”ju上聲,則稱為白讀。

文讀接近中古音和今標準音,白讀則發生了變化。

木子

梓樹屬落葉喬木;葉子卵形,有的稍有淺裂,花淡黃色;木材可以做器具。

《本草綱目》卷三十五“梓”條李時珍日“梓或作杼”。但據《玉篇·木部》:杼,“古文李;又音子,木工也”。《廣韻·止韻》即裏切:杼,“工木匠,或作梓”;梓,“木名,楸屬”。後世並沒有視“杼”為“梓”的異體予以保留。隻是由於《本草綱目》關於“梓或作杼”的記載,湖北人(包括武漢人)遂將“杼”字分析成“木子”二字,作為梓的代稱,並將其果實特稱“木籽(子)”;如果按原字,該是“梓籽(子)”,會被聽成疊音詞了。

從析字來看,“李”該說“木子”,而現在卻說“十八子”(指姓李).而把“木子”讓位於“杼(梓)”,可見《本草綱目》影響之大。

五爪豬

《漢口指南·方言誌要》有一個條目:“五爪豬——喻吃飯不做事。”

通常稱懶惰、無知、不懂禮節等的人為“豬”,又因為豬長著兩瓣的蹄子,而這種人卻偏偏長著五指的手、腳,所以又特稱之為“五爪豬”。稱手、腳的指頭為“爪”,也加深了譏諷的意味。

人們對豬有一種偏見:懶、笨、饞等。武漢有“憨吃哈睡橫長肉”之說,本指豬,常用來比人。

不好

元曲<張天師斷風花雪月》楔子有如下一段對話:“有個相公染病,請你看一看。…你那病人不好幾日了?”“不好七日了。”(見《宋元語言詞典》、《元語言詞典》)

其中的“不好”,指生病,武漢方言裏有這個說法(據資料,濟南、洛陽、成都等地也有這個說法),如說“我不好了幾天”即是。顯然,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以避開病痛這類“不吉”的字眼。《國語辭典》、《現代漢語詞典》都沒有收這個詞,是否意味著普通話(國語)裏沒有這個用法?

不住氣·不歇氣

武漢報載文章說:“我買了期房,半年後才能拿到。哪曉得電話就不停氣了,都是裝修公司打來的。”雲雲。通篇用的是漢腔。

但是,在漢腔裏,一向沒有“停氣”、“不停氣”的說法。(如今用煤氣,特別是管道氣,才興“停氣”的說法。在這裏,說的是電話,不存在“停氣”、“不停氣”的問題。)

接二連三有人打電話,武漢人隻說“不住氣”、“不歇氣”。“住”、“歇”跟“停”本來有相同之處,但在語言運用上,卻有一定的習慣、一定的規則,叫做約定俗成。人們在交際時,都要遵守,才能發揮語言的功能,將說話人的意思準確無誤地傳遞給聽話人。

所以t這裏該說“不住氣”或“不歇氣”,不能說“不停氣”。據《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長沙有“不停不住”的說法,萬榮(山西)有“不停點”的說法。

不要鼻子

有的人做了蠻不光彩的事,周圍的人就會在背後嘰嘰咕咕:“他蠻不要鼻子!”“想不到這個人這樣不要鼻子!”有的老一輩人還會當麵埋怨他:“你麼樣做了這樣不要鼻子的事?”這個人分明有鼻子,端端正正長在臉中間。嘿!這個“不要鼻子”的說法,是挖苦的話,難聽的話,二五點子話。

《漢口指南》(1920年)的《方言誌要》裏有一個條目:“不要鼻子——即不怕醜意。”

鼻子,是人或高等動物的嗅覺器官,也是呼吸器官的一部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要它,問題就大了,那不僅僅是“醜”。

鼻,《廣韻》讀去聲,今標準音和武漢音都讀陽平。

漢語裏的修辭方式,有一種是“借代”,不直接把所要說的事物名稱說出來,而用跟它有關係的另一種事物的名稱來代替。這裏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所謂“不要鼻子”,就是“不要臉”,即不知羞恥(比“不怕醜”即“不顧醜”更嚴重);鼻子是臉的一部分,這裏的借代,就是用部分代全體。有人不知此理,認為這是用“鼻”字諧“皮”字,再牽出“臉皮”這個詞,說是什麼“三曲折”,真虧他想得出來!他不知道武漢從來不把臉說成“臉皮”的。武漢把臉上的皮膚、情麵、羞恥心理叫“臉皮子”(普通話叫“臉皮”)。

“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一個人一旦置羞恥於不顧,那就什麼壞事也幹得出來。武漢又把不要臉說成“臉死了”,有“人把臉一死,就百事大吉”(什麼也不在乎)的說法。

說到這裏,免不了要請問一聲:誰能不要鼻子?

不像糧食

武漢話裏有個說法是“不像糧食”,或是“不像樣子”、“不成名堂”等。

“糧食”怎麼跟“樣子”、“名堂”互相替換呢?有人說,這是由“良勢”諧音而來的,把武漢話歪曲成謎語、隱語、黑話,太可笑了。

其實,這也許是長時期的農業社會形成的習俗、心理所致。武漢話常常用“問年成”、“問糧價”作為谘詢、質問的措辭,常常用“還年成”、“還糧價”作為答複、辯解的措辭,跟這是一樣的道理。

“糧食寶中寶”,“民以食為天”。用“糧食”代表“樣子”、“名堂”是很自然的。你隻要禁食一天就會明白,就不會想到什麼“良勢”之類不沾邊的廢話了。

糧食這麼重要,這麼常見,這麼可愛,人人都熟悉,拿它來做比喻,最方便,最好理解,信手拈來,順理成章。

“不像糧食”當中的“像”字,也產生了一些不知所雲的現象:有人讀成或寫成“不嗆糧食”、“不醬糧食”(均見報紙),這是唱的哪一段呢?

“像”字,《廣韻》讀徐兩切。上字“徐”屬“邪”(全濁)聲母,今武漢有三種讀法:j(醬)、q(嗆)、x(向),都合乎規律。下字“兩”本屬上聲調,因為碰到前邊是全濁聲母,所以現今讀成去聲,漢腔也不例外。盡管這樣,我們在寫字的時候,還是不必為了顯示“原始生態”而寫別字。隻有寫成“像”才不會造成混亂,才不會掩蔽漢腔的文化蘊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