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3)

第七章

穹蒼神治六十三年七月,極北之地。

朝陽初升,將連綿雪山映得一片華光灼目,厚厚積雪折射日光,形成一片恍如雲團的氣霧,倒映雪山之巔層層殿宇,遠遠看去,如臨九霄。

殿宇若城,傲然淩雲,遙遙望去龐大而壯麗,整體青色,色澤古樸沉肅,構造卻華美精巧,殿宇之間浮雲迤邐不絕如縷,那些淡淡的夾雜著雪氣的雲氣,在極高極冷之處凝結成六角梅般的雪,繁花飛落,三千玉階,一地碎玉亂瓊。

長煙飛雪孤城閉,隻供人遙遙膜拜,於世外之地享盡紅塵煙火。

長青神殿。

神殿其實也是一座城,一座沒有守城兵,卻天塹難越的城。

城中殿宇若幹,呈圓形分佈,拱衛著最中間的輝煌大殿,孤城四麵覆雪終年不絕,唯大殿之側繁花爛漫,錦繡若春,淡紫色桐花雲般飄過,在絮雲深處,浮遊不休。

百丈方圓的大殿,靜默無聲,正中一座造型奇特的神像,不著冠不踏寶座,竟然是一個半側身拂袖回首的姿勢,著一身寬大長袍,衣袂散飛姿態翩然,左手執劍前引,背在身後的右手掌心,卻綻開一朵蓮花。

神像塑得極為精巧,衣帶當風翩然之姿栩栩如生,尤其那眉目,雖然隻是個回首的側麵,依舊看得出光輝瀲灩姿容絕世,玉貌綺年,酷肖一人。

來來往往的穿著各色長袍的人們,經過神像,都恭敬的彎一彎腰。

這是長青神殿創教祖師像,長青神殿至高無上不可輕侮的神祇。

三百年前,長青神殿創教祖師飛昇之時,傳下諭旨:「由吾始,由吾生。」

這簡單的六個字,很多人不解其意,但是他們很確定的認為,無所不能的殿主大人一定能明白先祖神諭,引領長青神殿,永恆長青。

殿內來來往往很多人,卻都寂然無聲,尤其在經過簾幕深垂的內殿時,步伐越發輕悄,生怕一次呼吸重了,便驚擾了殿內的神們。

神們卻正在吵架。

內殿內一張長桌,左右兩側各坐一排,人人神色淡定,似睡非睡,牙齒裏蹦出來的話,卻如電光火花,撞得哧哧作響。

「不明白殿主為何執意如此?」上座左側藍衣高髻中年男子一臉不忿,「我天行者一脈歷練紅塵多年,既擅神殿事務又知天下蒼生,為何不能擢升上三殿?緊那羅王為何不能執掌夜叉部?」

「緊那羅部執掌夜叉部倒也無妨。」上座右側一高冠老者眼神似開似閉,漠然道:「就怕掌著掌著,上三殿就全數歸你天行者一脈了。」

「三長老此言差矣。」右側第四的一樣服飾的老者立即反駁,「迦樓羅王的意思隻是緊那羅王掌管夜叉部,三長老怎麼就扯上上三殿了?天部是殿主直管,龍部是聖主麾下,夜叉部一直由七長老代領,七長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如今提升下年輕人,有何不可?」

「可以,可以。」立即又有老者接道,「本座倒對緊那羅王執掌夜叉部沒什麼看法,隻是想對迦樓羅王的提升理由有點異議,雖說緊那羅王部有不少天行者,但緊那羅王本身,卻很少紅塵歷練,迦樓羅王,你以此為理由要擢升緊那羅王,不覺得有點可笑嗎?」

「你才可笑!」最開始說話的那個藍衣高髻男子眉毛一豎,「緊那羅王不是天行者不可以執掌夜叉部,那聖主常年不在殿中,又為何能執掌龍部?」

幾個反對派的老者齊齊冷笑不語,立即露出「就知道你是凱覦上三殿的意思」的神情。

「笑什麼笑?」高髻藍衣男子也冷笑,「按說我職位,說不得聖主殿下,但是好歹我也是他長輩,今日便僭越一回,我知道你們捧著他,就因為他天縱奇才,就因為他是神殿三百年來最可堪大任者,就因他天授神……」他剛說到這裏,突然聽見上頭一聲微咳,立刻止住,哼了一聲繼續道,「然而奇才也罷,可堪大任也罷,如果根本無心重任,又有何用?你們巴巴獻上的東西,人家根本不稀罕,又有何用?一個漫不經心的聖主殿下可以掌龍部,那麼一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緊那羅王,為什麼不可以擢升夜叉部?」

他這話似是戳到痛處,幾個冷笑的反對派老者默然不語,幾個支持派老者眼神譏誚,另外幾個一直沒說話的露出深思神情,高髻男子眼光一轉,得意一笑,將目光向上方除了發出一聲微咳,一直默然不語的老者投去。

那羽衣高冠的老者,一直閉目平靜端坐,沒有皺紋的淡金臉色波瀾不驚,對眾人的爭執聽而不聞,對於眾人急切的目光,這位神殿至高無上極富威權的主人,卻連眉毛都沒有顫動一絲,巋然不動的身姿隱在淡青色繚繞的霧氣中,看起來更像是神而不是人。

四麵有種屏息的寂靜,這些八部天王,神殿長老,雖然都地位超然備受尊崇,然而在這位享有絕對權威、穩固統治長青神殿乃至穹蒼垂六十餘年、已經修成半仙之體神識將生的老者麵前,依舊不敢放肆,便是看起來最桀鶩的那位高髻藍衣中年人,也將得意的目光稍稍收斂了些許。

直到確定那沉默已經壓下剛才的紛擾,殿主才淡淡開口,說的卻是和剛才論題不相幹的事:「有強者南來,緊那羅部為何未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