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極淺斟輕笑,卻並不提神殿公事,隻拿些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風土人情文人軼事等女子愛聽的東西淡淡閑談,信手拈來而又足見胸中丘壑,俯仰之間姿態風流,拓跋明珠日常呆在規矩森嚴的神殿少見外人,下來巡視也是人人趨奉,哪裏遇見過這般名士風姿,早已迷醉得心動神搖,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眼見她已薄醉,長孫無極才停了勸酒,笑道:「先前姑娘和在下說,神殿要務……」
「哦,」拓跋明珠此時已經認定這便是終身良人,再沒什麼顧忌,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道:「剛剛收到飛鴿傳書,我還沒來得及拆看,隻是看見火漆封口竟然是天部標記,天部指令,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發出過了。」
「那拓跋姑娘還是不要給我看吧,」長孫無極立刻推回那竹筒,「天部指令非同小可,雖然你我同屬神殿,但是擅自將天部指令外傳,會害姑娘你受責,在下……如何忍心……」
他不說這話拓跋明珠還有幾分猶豫,一說,拓跋明珠頓時什麼顧慮都沒了,尤其那最後一句,語氣輕輕,關懷之意溢於言表,何止是關懷,拓跋姑娘甚至聽出了纏綿聽出了情意聽出了洞房花燭聽出了兒女成群……
意中人如此為她著想,拓跋明珠熱血沸騰,急切的想要「美人贈我金錯刀,我以報之英瓊瑤。」激動之下幹脆自己也不拆竹筒了,嬌笑著往長孫無極手中塞:「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你……總不會出賣我的。」
她笑著笑著,藉著酒意,大膽的更靠近了長孫無極幾分,腳尖似有意似無意,輕輕踏上了長孫無極的靴。
她來之前已經換了一雙精緻的水紅繡花鞋,鞋上雙鸞飛舞,鸞鳳眼珠綴以極品海珠,暗處亦熠熠閃光。
繡花鞋輕輕踏在長孫無極靴上,拓跋明珠笑聲旖旎:「……是不是呢?」
隱約的不知道哪裏似有微微動靜,那動靜極其輕細,大抵不過像是風刮過屋簷頂上長草一般的聲響,不是武功絕頂的人,根本聽不見。
長孫無極微側首,看了看某個方向,身側那女子一心沉醉渾然不覺,猶自在嬌聲追問:「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自然。」長孫無極回首對她一笑,笑容溫存。
拓跋明珠心花怒放,托腮笑意盈盈的看他,她已有幾分醉意,頰上暈紅眼波流動,在銀紅宮製式樣的華燈映照下,頗有幾分燈下觀花的韻致。
她側了側臉,調整出自己燈光下最美的角度,瞟長孫無極一眼,腳下踩住了,見他沒動,猶自心癢癢,又舉杯對長孫無極敬過來:「敬……公子一杯。」
浮雕八蝠銀酒杯漾著碧色酒液,盈盈敬過來,長孫無極剛剛舉杯,那女子已經輕輕和他碰了杯,兩杯相碰時,酒杯底的晶瑩指甲,似有意似無意的搔過他掌心。
長孫無極不動聲色,低頭對酒液看看,眼風自酒杯之上一飛而過隨即收回,坦然將酒杯一照一飲而盡,隨即很自然的站起,笑道:「姑娘有酒了,仔細傷著身子。」走到桌邊,親自給拓跋明珠斟了杯茶。
他站起,拓跋明珠的繡花鞋自然便沒了用武之地,剛有些懊惱,又見長孫無極慇勤給她斟茶,便又歡喜起來,覺得良人不僅人才出眾,還體貼溫柔,如此佳婿,帶回神殿,當真要羨慕死神殿那一群勾心鬥角的姐妹。
神殿生活單調枯燥,平日裏接觸外人也少,出使的任務不是人人輪上,有些人在神殿一輩子都沒出過門,出了門,在這政教合一神權至高無上之國,也是人人逢迎事事如意,所以神使經驗歷練都十分薄弱,平日裏因為穹蒼外人難入,從來也沒遇上什麼不順,拓跋明珠此時滿心裏隻想著如意郎君,哪裏還記得什麼規矩方圓?
「哎呀……我真醉了……」拓跋明珠貪戀情郎溫柔,打蛇隨棍上,幹脆醉到底,支著肘,翹起纖指,在空中輕輕一揮,「……勞煩公子你代我看了吧……」
長孫無極不再推辭,露出「願意為姑娘效勞」的神情,拆開火封取出紙卷,略略一看,笑道:「哦,西鄰東昌國近日內亂,有一批亂軍從大荒高原偷過國境,潛入我國之內,天部指令說,已經下令各地神使注意訪查此類人等動向,以防他們在我國內生事,亂我國綱。」
「哦,東昌那個不受教化的異教之國,屢屢有挑釁我國神威之意,若是發現,定要他們死無養身之地。」拓跋明珠神色中滿是憎惡,「我這就知會各地分壇,並將手下都派出去偵楫查探。」
「指令的意思是秘而不宣,知會各地在下看不太合適。」長孫無極微笑,「姑娘你安排屬下用心便是,也不必和他們說得明白,畢竟這是天部指令,涉及軍事機密。」
「你說的是。」拓跋明珠立即贊成,嫣然一笑,「是我孟浪了。」
「天部指令說,此件看完即毀。」長孫無極將紙卷遞過來,對她笑,「姑娘還是自己看看再毀吧?」
那一笑神光離合,拓跋明珠魂都飛了一半,毫不猶豫接過,伸手就將紙卷遞上火燭,一邊微帶討好的笑:「我不信誰,還能不信你?」
長孫無極注視那紙卷在蠟燭上燃成灰燼,笑意微微,他半邊臉掩在宮燈光影裏,午夜優曇一般芬芳神秘,拓跋明珠揮去灰燼,隱約聞見他身上香氣特別,癡癡笑著靠近來,低低道:「你身上什麼味兒,真是好聞,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