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對你多說點什麼。該講的事我都已經講完了，我也不會再對你裝模作樣。好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真心話。我要走了。省著點你的力氣，如果等什麼時候那些東西找上門來，而你又因為在搗鼓什麼你自己根本不感興趣的東西剛好喪失了活力，那是你自己的恥辱，知不知道？你好歹也是一國之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你和以前催我讀書的時候一模一樣。”
“好不容易多了點時間就幹點有意義的事情。之前不都做的挺好的嗎？你不想證明自己嗎？誰都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彌補遺憾的機會了。”
“每次說這種話，你就要出遠門了。”
他看起來很委屈。
“沒錯。現在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如果你能別總說那些讓它們暴躁的話，我也不用這樣到處亂跑，讓我們全都離徹底的死亡更進一步。”
“那個女孩有和你說嗎？你帶著脾氣的時候看起來更像個人了。”
“她生前大概過得不怎麼樣，她覺得我這樣的性格很和善。”
“好吧。總之，我會稍微看看她……你也要小心，好嗎？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用，但是你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我不是早就答應過你了嗎？絕不瀆職，絕不背叛。”
“絕不背叛。嗯，我覺得在走之前，我們應該先做個更完善的約定。”
“你又想幹什麼？裝模作樣做個儀式那種事我沒空。”
“不用那麼麻煩。你過來，走近一點，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我過來了。然後呢？要我伸出手？”
“對。你知道的，這是什麼意思——”
他向我伸出小指。我居然一時間想不到該說些什麼好，隻好也伸出了手。
“事先說好，我覺得你這樣很讓我無話可說，我現在隻是在敷衍了事。”
“嗯，我知道的。你願意站在這裏已經是你對我作出最大限度容忍的最好的證明了。你去忙吧，我也會——努力的。”
“再見。”
“嗯。”
說實話我討厭孩子，但是上天並沒有給我更多的選擇。我想我早就厭倦笑臉和偽裝了吧，麵對這些老頑童一樣的靈魂我也很煩惱。但是畢竟事實如此，我背叛自己的選擇，答應的事我就一定要去做，更何況現在人生的道路已經很明確了，雖然這麼說有點可笑。我在六歲的時候就預見了我未來的人生估計不會太順利，在十八歲的當天，我麵對父母的笑容大概很難看，無法掩飾。事實證明，沒隻活到十八歲和現在也沒什麼區別，我的預感的準度還不錯，現在想來的確有些可笑。人生有太多無能為力的時候。活著的時候，我最痛苦的事除了失去父親，大概就是沒能說服我的兄長。我親眼目睹太多次他把自己的手腕搞得血肉模糊，取出那些碎玻璃片的時候臉色慘白發青。沒有人能夠治好大腦的疾病，我很確信那是天生的情緒失控，我的父母是近親，出現這樣的情況並不特別。他的字在練習過後變得非常漂亮，他安靜的時候也同樣是溫柔而善良的人……但我似乎怎麼也無法說服他。他願意聽我傾訴很多事，而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隻能看著他被病痛困擾，困擾……
然後我們再也沒能再見麵。離別的那晚，我們擁抱了很久，他的淚水落進我的衣襟，手指關節哢哢作響，額頭發起高燒，渾身上下如同身置冰塊當中一樣寒冷。我說，我不想離開你。
他什麼話都沒說，始終保持沉默，隻是不斷地流淚。
……我還是無法釋懷。但是釋懷什麼呢？是沒能讓他對我敞開心扉，沒能研究出有效的藥物，沒能據理力爭拯救父親，沒能找到長大成人的辦法，在離別之夜沒能徹底說出我的心聲讓他知道我的不舍，在分別之前沒能讓他說出他的遺憾和願望，還是從此再也沒能得到他的訊息，連參加他的葬禮都做不到？
這樣的問題，我也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