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名言》——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
獻才台的台上,眾武角兒各顯神通,精彩的劍招搏打連綿不絕,加上一幹藥人在台中央晃晃悠悠直如鬼魅,端得是有點亂象。整張木台麵被各種腳步踩得頻震。台下鏤空處正是奏樂鳴鑼、放置物事的所在。除了正在彈琴的徐長功等人外,還專門放置了一排小桌子,旁邊一角處圍了圈布攔,正是幾位姑娘上妝更衣的地方,比如葉思雪在幕間補染膚色,便是用得這一隱蔽之處。
在布攔之內有幾張極輕的桃木小案,也是用來放些姑娘們換下的釵飾鐲佩之類。案幾上有一樣東西看著與白話戲毫無一絲關係,乃是一隻土陶小碗,碗上蓋著一張油紙,外壁上赤油點點,幹涸凝固成鍾乳之狀,直讓人忍不住想掀開油紙蓋,看看裏頭到底是什麼好吃的。
隻是唐朱玲有話在先,誰都不許偷吃,為了加重語氣,她還特別加了一句:“誰掀開我和誰急!”
隻有葉思雪知道,那是一晚膳堂裏討來的東坡肉,是她冒著上台遲到的風險,趕來中院的途中繞路疾跑後的結果,那隻碗是膳堂的理事官破例借給她的,碗外的油脂是唐朱玲一路顛簸的傑作……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唐朱玲會記得在午膳時幫楚麟預先點幾盤肉食;而楚麟何嚐沒有改變?當來到花陵書院後,兩人每次約見時,楚麟都會挑一些有花香的地點。
為了他(她)而做出的妥協,漸漸成了一種習慣,如血肉一般融入了身體中。
走。
簡簡單單一個字,卻又與抽血剝肉何異?
看著催促自己先逃的唐朱玲,楚麟雙腳猶如被利劍釘死在了台麵上,久久無法挪動一寸。
“玲兒,你騙我……你騙我……騙我……”反複暴吼的一句話,卻也始終無法突破唇口。一片喧鬧之中,他幾乎哽咽著奮力張口,卻是一句:“你也跟我一起走,我還有事要問你。”
唐朱玲的答案既簡單又幹脆:“我不能走。”
“為什……麼?”
唐朱玲不禁望向那些正在奮力舞著招式的同伴——這讓她恰巧避開了楚麟冰冷下來的眼神——不舍地回答道:“大夥兒共同進退,校祭的頭魁隻有一步之差,此刻我不能走。”
“……”
“你快走,我該回台上了。現在本姑娘是錦毛鼠白玉堂,我不能躲在這裏太久!咱們對打的套路都是演練好的,台上不能缺了人。”
在見到那個“便宜老爹”藥人時,唐朱玲已是方寸大亂。然而說著說著,心中那股不知所措竟越來越淡。望著台上奮力演出著的同伴,她的耳中聽到一句句呼喝叫罵、一聲聲兵器碰撞、還有一個個台下伴奏的音調。有股花香從不知名處彌漫起來,直教人心靜神寧。
“我已欠了渾少爺許多解釋,那麼來日還了便是,就算他怨我也好,本姑娘也不能為了彌補私人之過,再去犯下另一個大錯。大夥兒竭力數日,都是為了消弭四門隔閡,這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不論如何,我也要讓黃字門的師兄師姐們奪得這頭魁!”
楚麟幾乎看得癡了。
他很熟悉她的眼神,她的目光向來都輕快的、跳脫的,就昏迷時都沒有露出過如此複雜凝重的光彩。他忽然忘了身邊的大吉與三如;忘了唐朱玲讓他快些離開的勸告;甚至忘了想要對唐朱玲擺出的表情。
兩人之間的對話,就這麼突兀地啞然而止,但彼此之間卻沒有留下任何尷尬與遺憾。在楚麟的凝視下,唐朱玲抓住機會從太師椅後一躍而出,從兩個藥人身後擠出一跳縫隙,在一個合適的時機重新歸入了戰局之中。
《五鼠鬧東京》的打戲,是陸凡菲與江姬芸兩位執教的,最後一幕是混戰,除了個人舞劍姿態要優美,武角兒之間互相的配合也至關重要。江姬芸在走位與劍路中加入了武當的劍陣之法,令整場混戰更加精彩紛呈。隻是這套台步陣法施展頗為不順,先是楚麟忽然出現,將一串十個“傀儡”拖上了台中央,占了老大一塊位子,還得好幾位武角出劍時束手束腳,磕東碰西,招式已然錯了一大半。
再加上唐朱玲躲了一會兒,有兩位預定要與她過招的“太師府護院”驟然變得無人可打,隻得裝作幫其他同伴掠陣助威,看上去著實有些露馬腳的尷尬。幸好這會兒唐朱玲重新衝了回來,兩位“護院”見到對手出現,各自暗道一聲“老天保佑”,歡歡喜喜與唐朱玲打到一處。
隨著五鼠到齊,陸凡菲輕聲報起口令,五位姑娘按照事先排演的動作,互換對手、交錯花步、接劍拋劍、踩膝騰空,一係列紛繁招式演下來,看得下頭觀客歡呼不斷,就算台上呆立不動的那些藥人看著有些奇怪,也終究難掩整場大戲的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