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台上諸人目光交彙之時,仍是各自交換著疑惑。因為隻有她們知道,除了台上多了一些“呆子木樁”之外,還有另一個地方出了錯。
“徐師兄彈的調子……為什麼與排演時的不同?”唐朱玲奮力將長劍舞成一團銀花,劍光幾乎掩住了她麵容,卻吹不開她眼中的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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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椅後,楚麟一動不動地蹲伏在那裏,探頭望著那團似錦銀光。
三如不安地打斷了他的思緒:“少夫人自有她的決意,少爺,先走吧。”
“你還叫她少夫人?你沒聽少爺說她那個爹都是……”
大吉還想打抱不平,卻被三如一個眼神給頂了回來。鎮住了這位過於溺愛主子的大哥之後,三如不禁暗歎一聲“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們四位兄弟中,唯有這位大哥與自己差不多機敏,隻是他對楚麟實在過於愛護,動輒關心則亂,做事就失了方寸。
而他的主子也是一樣,原先楚麟從小就是與世無爭的性子,雖說難得大膽一次逃出了王府,但若能就此隱居花陵都,倒也足以換個平平淡淡的後半生。哪知自從遇到這個唐朱玲以後,一路的風險危難是接連不斷。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還偏偏喜歡迎難而上,忽然變得無所畏懼起來。有時候,三如真不知該為楚麟奮起而喜,還是該為他的安危而憂。
“少夫人偽嫁入府,隻怕多半也與太子爺有關。咱們王爺雖是異姓王,然而卻是聖眷無二,皇上對他反比其他幾位親生皇子親近些。隻怕其他六位皇子中,有人忌憚咱們王爺,想要以美色製住少爺,作為王爺的軟肋吧……隻是現在多想無益,白蓮魔教凶詭異常,不論這位唐朱玲背後是誰,她讓少爺快走倒正和我意。”
想到這裏,三如正要開口再勸楚麟先離開此處,卻被楚麟的一聲輕歎打斷。
“她應該是知道藥人的吧?”
楚麟這句話似是自言自語,但三如仍試著答了一句:“少夫人……唐姑娘出身花仙廟,想來是知道的。”
“藥人無痛無懼,無退無心,隻要令旗一下,殺人就如行走一般。今日我雖是頭一回見到藥人,但這是府中密冊上記載過的,想必不會錯。”
“都這時候了,少爺還有閑心談這個?”三如遙望著猜魁台上的趙管事,盡管這個距離看不清眉眼,不過他深知此刻趙管事想必已經要急得拔胡子了。隻是看著楚麟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三如實在狠不起心來,隻能咬著牙不發一語。
倒是大吉見機回道:“所以少爺更該早些遠離險地,誰知道白蓮教什麼時候就施展妖法,讓這些藥人發瘋殺人啊。”
“是啊……它們是會發瘋殺人的,發起瘋來,這根細細的繩子綁得住它們嗎?”楚麟似乎是在和大吉說話,又似乎是在和一個不存在的人一問一答著:“你是知道這些危險的。你是花女,你一定知道的。可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怕呢?是你舍不得同窗們的努力一場?還是因為……你早就確定,這些藥人害不了你……玲兒……你究竟是誰啊……究竟是誰啊……”
隨著這幾句極為痛苦的呢喃,楚麟竟微微一晃,險些跌倒下來。
一隻黝黑的手托住了失去平衡的楚麟,他渙散的目光在這一扶下漸漸重新凝聚了起來:“老蛟?”
“你這亂想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你怎麼在……你怎麼知……你怎麼……”看著眼前的蛟壬,楚麟一時連該說什麼、想說什麼都無所適從了。
但蛟壬偏偏知道他要聽什麼:“腦子不夠用的時候,就要憑感覺。你覺得小唐是那種心機深沉的人嗎?”
“我……”
“就算遇上了性命攸關的刺殺,小唐脫險後第一件事還是練習戲目。”蛟壬輕拍著楚麟的肩膀:“這就是我喜歡這裏的原因,這裏有許多像小唐這樣簡單的人。既然她如此簡單,你又何必將她想得太複雜。”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嗎?”蛟壬的意見如一股清風,吹散了楚麟眼中的迷霧:“是啊……她曾說過,隻想要做對的事情,或許她這樣冒著風險,隻是為了做對的事情而已……”
終於,楚麟緊抿的嘴角微微一釋,崩緊的肩膀在蛟壬的輕拍下也鬆弛了下來:“差點忘了,這女子就是這麼固執的一個人,為了做她認為對的事,就算狂風暴雨也停不下。”
“隻不過和她一條船的我們,也得冒不少風險就是了。”望著投來謹慎目光的大吉與三如,蛟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隨手一指台上:“你不覺得,那些藥人好像有些躁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