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連著三日休浴,蕭遄到處眠花宿柳了一番,心情舒爽地剛跨進院門,就看到哥哥蕭迅背著手一臉陰沉地看著自己:“又溜去哪兒胡鬧了?外祖母來了,到處找不到你。”
蕭遄忙一臉嬉笑挨上前去:“哥,好容易才得一日休沐,我這不是去外麵尋卷方蘭亭的真跡麼,到時送與外祖父作壽禮也體麵……”
蕭迅冷冷掃了弟弟全身一眼,哼了一聲,轉身走了:“還不快跟來,外祖母一直念著你呢。”
果然剛進得母親院內的小花廳,外祖母戚氏一見他來就忙忙地招手,拉了蕭遄到身邊坐下:“外麵大雪冰天的,遄哥兒還跑出去作甚?”
蕭遄站起來,兩手握了空心拳不輕不重地替她捶起背來,一邊衝著自己母親討好地笑,一邊解釋道:“聽說竹軒新來了卷方蘭亭的真跡,我這不趕緊過去看看麼,下個月姥爺大壽,我這孫兒才給他添得了臉麵啊。姥姥,你說是不是?”
他與哥哥蕭迅不同,蕭迅性格板正,一直敬稱外祖父和外祖母,蕭遄的性子卻油滑許多,又會哄人,姥爺姥姥叫得玉相和戚氏兩人格外的貼心;便是玉南珠也不自覺喜歡這厶兒多幾分。
蕭敏見二哥一來就分了外祖母的注意,不由撅起了嘴:“二哥最壞,就會討姥爺姥姥的歡心,姥姥都不喜歡我了!”
戚氏不由嗬嗬笑了起來,她最喜歡孫子孫女圍著她撒撒嬌、鬥幾句閑嘴兒,忙從手腕上褪下個翠得醉人的玉鐲套到蕭敏手上:“誰說姥姥不疼我敏兒了,喏,這鐲子是新近才進上的,梁王賞了下來。姥姥誰也不給,就給我敏兒戴!”
蕭敏細細打量腕上的玉鐲,這才發現有一處居然是翠中帶了長長的一抹紫色和藍色,竟是難得的三彩春水翠玉,不由驚喜地低呼了一聲。
玉南珠瞧見了,忙看向戚氏道:“娘,這麼好的物件,你快自己收著罷,莫教小孩兒家戴了磕碰了哪兒,豈不可惜?”
戚氏擺擺手,先讓蕭遄歇了手,拉了他重新坐在自己身邊,這才對女兒虛點了點:“你啊,看看敏兒馬上要及笄了,你也該早點給她備起來了。”
蕭敏聽得母親之言,心裏正急,見外祖母並不打算收回去,放了一大截心,又聽得她後麵那句,不由得臉生紅霞,一頭拱在玉南珠懷裏:“娘~,你看姥姥說的……”倒引得戚氏和玉南珠相視而笑起來。
玉南珠愛憐地撫著女兒柔順的青絲,想著似乎昨日還隻是小囡兒般的女兒,一晃間竟長成了大姑娘了,過幾日及笄,就該相看著嫁人了,不由得百感交集。
她堂堂的安平侯夫人,兒女雙全皆已成人,丈夫疼愛,公婆倚重,便是家中幾個姨娘,俱是老老實實伏低做小的不敢出格,做女人能做到她這般地步的,確實是天大的福氣了。
隻除了……蕭覓這一根刺!
戚氏見女兒由麵生歡喜轉而心現浮愁,拍拍蕭敏的手,讓她自去頑去,見她身影消失在厚厚的錦簾之後,又取茶輕抿了幾口,這才開口道:“那邊來了消息,你道為何燕州軍守在滄州、淮州軍守著定城俱不南下攻梁?”
蕭迅先前一直不出聲,此時卻是先開口問道:“為何?”
“因為北漠和北厥俱因天旱無雨,約盟共同南下擄掠。”
蕭迅聽聞不由大喜:“如此,燕淮兩州忙於應付北漠和北厥,無暇再來攻梁了?”
戚氏苦笑了笑搖搖頭:“燕淮兩州也結了盟,共抗北軍。已是將北軍打散了,聽說北漠王庭已來,北厥的王女也入燕為質了。”
蕭迅先前的歡喜頓時落了個空;戚氏猶繼續說道:“聽聞此次燕州征北,蕭覓為副統領,立了大功,燕州上下,對他俱是極為看重。”
蕭迅更如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怔怔無語。他雖比蕭覓大四歲,但似乎永遠也達不到蕭覓那般高度。明明是叛族之人,卻偏偏最繼承了父親的長處;明明他是蕭家的嫡長子,卻偏偏人們提起來隻記得蕭覓!
滿天下說瘋了那幾句讖語:“北元南潮,東政西覓!”明明他不過十三四,卻偏偏已累立奇功,天下聞名。便是父親,偶爾歸府之時,聽到蕭覓戰功奏報,也是怔忡半晌。
蕭覓,那個有著詭異翠瞳的混血雜種,竟一步步強大,當日在梁國,與父親亦可平起平坐,如今在燕州,又甚得龍定元的器重!這讓他情何以堪!
蕭遄覷著母親和大哥的神色,知道蕭覓是她兩人心裏的一根刺、一個結,不由心裏發狠,若早知如此,在蕭覓四歲那年,自己就該拚著受罰,狠手將他溺死在荷池,而不是不痛不癢地隻縱著幾個家奴推搡他幾下。
戚氏見這三人神情各異,心知肚明,長歎一聲:“事已至此,多想無益,老頭子那裏不方便過來,才讓我過來與你們傳話,燕州和淮州攻梁是遲早之事,你們須得早做準備!”又轉向蕭遄道,“你領著金吾衛的值守,若有機會,偷偷與戚妃娘娘那裏探探風聲,看看梁王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