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玉手死死地握緊發簪,清冷的眼淚滴落,宛若少女夢碎,沁透簪木。馬車穿雪而行,一路南下,此生不負雙親不負君,獨負當年許君蓋頭紅。
千佛殿前,一聲脆鳴破雪落下,雪花卷起,在顧念綰的周身飄舞,伴著那一聲脆鳴,一隻潔白無瑕的雪孔雀,繞著顧念綰翩翩飛舞,雖有萬般難舍卻又轉瞬而逝。
顧念綰心有所感,體內紊亂肆虐的內息竟是在轉眼間平息了下來。緩緩睜開眼,眼底似有霞光流轉,目睹著那雪孔雀消融,一滴淚從顧念綰的眼角滑落。
攤開手掌,顧念綰低頭沉思良久;屈指握拳,顧念綰拜別師叔師伯。望著少年踏下千佛殿的青石階梯,知悔大師駐足良久,直至鬼麵駕著馬車下山而去,方才邁進千佛殿。禪杖平放於雙腿間,盤膝而坐,朗朗佛聲七日不絕。
四目相對,顧念綰不言,魚犀月不語,隻有車輪的吱呀聲應和著馬蹄聲。途經忘念崖,鬼麵勒馬,顧念綰與魚犀月並肩來到崖邊。顧念綰俯身抓起一把清雪,攤在掌心看著雪片消融。
“見過尋文了?”
顧念綰細聲低語,魚犀月默然點頭。
“身在將門,很多事,身不由己,己不由心…若非師尊的緣故,我也逃不開那宿命。再見亦是歎息,不若不見…”
魚犀月纖指刺進掌心,殷紅滴落。
“這也是…將我帶來此地的原由吧。”
魚犀月美目含淚,顧念綰竟也未曾出言駁懟。
“我的命,從我拜入師尊門下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若你能因此行記恨與我,倒是我之所幸了。旁人求不得念念不忘,我卻得了恨之入骨,沁透心髓,也是無憾無怨了…”
轉身遠行,在魚犀月的身後留下了兩行腳印,踏雪前行,顧念綰聲細如蚊,呢喃自語道。
“此生負了你,也負了她,隻願…不負師尊,不負蒼生吧…”
下山的方向傳來陣陣馬蹄,另一架馬車停在了不遠處。老嚴跳下馬車,從馬車上接下了紅果兒。紅果兒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崖邊,肩膀顫抖的魚犀月,當下心急火燎的掙開了老嚴的手,一路小跑著奔向了魚犀月。
任由紅果兒從自己身旁掠過,顧念綰忍住回頭看去的念頭。駐足片刻便繼續前行,經過鬼麵,低語道。
“護犀月周全…”
鬼麵抱拳恭送長公子,一直到顧念綰登上老嚴的馬車消失在飛雪當中,才直起身守在馬車旁。
“姑娘,這是怎麼了吖,再怎麼樣也不能尋了短見不是!”
淚不絕,泣不斷,淒淒嘶啞旁音難聞;掌心血,染白綢,耿耿於懷劍難出鞘。魚犀月此刻心緒難平,入目之處皆是模糊難辨,一陣撕心裂肺,一陣情難自已。
恨,視你作塵世間唯一依靠,卻此般利用與我,我恨;怨,一意孤行去做那大英雄,竟狠心欺瞞與我,我怨。恨手中劍不夠鋒銳,怨女兒身不配同行;恨心中情未曾言明,怨情中意未及傾吐。恨啊!怨啊…
魚犀月手腕抖動,劍尖在雪上舞動,風卷而過就不再有任何的痕跡,留下的這一番話,卻唯獨印刻在了自己的心頭。
那日之後,洛陽再未見過一片雪。
無人知曉,醉煙樓魚犀月去而複返;盡人皆知,再登台便盡是滿目紗簾。
滿城皆知,將軍府長公子悼念歸來;鮮有人知,再出府已然是春暖花開。
玄衫白馬,隻影獨行。桃花樹下,一人一馬從朝至暮;酒幹人散,一馬一人揮鞭北去。樹後輕紗遮麵,明眸望眼欲穿。
“姑娘,該進城了…”
望著天上皓月懸空,紅果兒萬般無奈,隻得拉住魚犀月的裙擺。魚犀月彈走眼角不肯落下的淚珠,轉身隨紅果兒而去。
這一去,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這一去,白馬嘯北行,歸期難言明;這一去,魚兒戲洛水,相顧鏡中月;這一去,一代故人消,枯枝生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