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且聽潮音 打吊針
說來不好意思啦,都快奔五十的人了,我還害怕打針,尤其是害怕打吊針。
前兩天感冒了,先是打噴嚏,流鼻涕,盡管十分難受,但是忍著,悄悄地在家裏找一些抗感冒的藥吃下去,不見效果;繼而咽喉紅腫,咳嗽加劇,頭腦發漲,還是熬著;接著大事不好,有了熱度,不能再藏著掖著了。晚飯後,被妻子“押送”去了社區醫院。
接診的是位女大夫,先摸一下我的額頭,說是燙手。於是量體溫,38.8攝氏度,醫生說要打吊針,盡快讓體溫降下來。
一聽要打針,我馬上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問她,還有其他不用打針的辦法嗎?女大夫滿臉的狐疑,問我為什麼?我低下了頭,口中囁嚅著,不知說什麼好。妻在一旁道出了實情:他怕痛。
什麼?一個大男人,怕痛?說著,女醫生一揚臉,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大笑聲。一旁候診的病友們也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位大媽還說了一句,我5歲的外孫打針也不會叫痛,說得我的臉“唰”的一下,成了烤熟的蝦公。
笑過之後,女大夫以不容置疑的態度,毫不留情地給我開了幾大瓶加有大劑量抗生素的靜脈注入液,命令我快去注射室“受刑”。
注射室裏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護士,一身淡粉紅的護士服,戴一個巨大無比的大口罩,整個臉部僅露出兩道細細的柳葉眉,還有一雙睫毛很長的漂亮的眼睛。在人們的心目中,護士是白衣天使,可是,此刻,在我眼裏,她像是一個挾持我作為人質的恐怖分子。
很快地,“恐怖分子”做好了打吊針的準備工作,推著注射車向我走來。一走近我的身旁,我就本能地蜷縮起身子,驚恐地望著她手中的針頭,全身顫抖起來。一個五尺昂藏的大男子漢,眼看著就要成為柔弱嬌小的女護士手中的砧中魚、刀下肉了。
“恐怖分子”一把抓起我的左手,把橡皮軟管紮在我的手腕上方,一邊在我的手背上尋找適合紮針的靜脈。也許是被打針的恐懼嚇著了,我的手背上原來暴綻著的靜脈這時都集體潛形。“恐怖分子”一邊用力地拍打我的手背,試圖把它們“趕”出來,一邊自言自語“奇怪啊”,一邊更用勁地拍打起來。我心裏忽然想起小時候因為調皮搗蛋被老師罰打手心的情景來,於是對她裝出一個要哭出來的表情。
看著我的怪相,“恐怖分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我的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了,精神一放鬆,原本潛形的靜脈們集體“重現江湖”,“恐怖分子”抓住機遇,連忙抓起酒精棉輕輕地擦拭手背要插針頭的部位,然後,捏住針頭就要“單刀赴會”。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渾身一個激靈,大喊一聲“且慢”。“恐怖分子”愣了一下,問我怎麼啦,我一邊迅速地從搪瓷杯裏抓起數個棉球,使勁地擦拭整個手背(我知道碘酒含有酒精,可讓手背麻醉,減輕疼痛),一邊跟她套近乎:“護士阿姨你真漂亮,打針技術也一定很好吧?”……
妻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我不知還會出一些什麼洋相來。於是一把奪過我還在擦拭的棉球扔進了垃圾筒,一邊嚴厲嗬斥我“太過分了……”。可憐我的左手背,此時真的是已經被碘酒塗得“滿城盡帶黃金甲”了。為了不讓我再耍什麼花招,妻緊緊抓住我的左手臂,示意“恐怖分子”趕快行刑。就在針頭即將刺進我手背的時候,我擺出了一個經典的“POSE”——全身僵硬,雙腿緊繃,頭部使勁地向右擰,然後屏住呼吸,緊閉雙眼,整張臉活像一隻剛出籠的包子,所有的皺折全部在眉眼間集中……
隨著一陣尖利的銳痛傳來,那根冰冷的針尖終於突破防線,深入到我左手背上的皮下血管。看著輸液管下緩慢下滴的藥液,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隨氣而出的還有一身淋漓的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