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卓今日笑意溫柔，如日光照水，泛著淺淺漣漪，帶動心內款款波瀾。
但聽到天卓要剪除嬋國諜線的決心，葉舟卻笑不出。她出身平民，知道那些自幼入瓊宮學習的女子，不是為了家族減稅，就是立誌學成報國，否則誰又願意年幼離家，自此親倫難見呢？
更可悲的是，一些貌美聰慧的女子，被選做諜線間客，送往敵國，要麼以色侍人謀取情報，要麼流落江湖隱匿偷生，又怎是她們情願的呢？
自己如今貴為太子妃又如何了，不也是命不隨心、身不由己麼？
葉舟凝視著天卓的雙眼，看得出他的深情，卻看不穿他的決定，憂心忡忡問道：“所以，你到底要怎麼做？”
旋即又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妥，低眉道：“恕臣妾直言，這些嬋國間客遍布在朝廷肱骨之臣的後院，若是一一剪除，又不知要牽連多深，必是一場血雨腥風，未必真於瑞國有利。”
天卓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所以，剪除嬋國諜線，我有兩點原則，一是必須在父皇這一朝截止，新朝不再追究；二是隻減去諜線之中最上位者，向嬋國示威，向瑞國示警即可。”
“最上位者？”葉舟疑惑地看向天卓。
天卓收了笑容，肅然湊近，低聲問道：“葉舟，你醫術精湛，又遊曆過江湖，應該配得出假死之藥吧？”
葉舟似乎已經明白天卓的計劃，深吐一口氣，沉沉點了點頭。
“明日，還需你配合我在朝堂上演一場大戲。”天卓語氣已從肅然轉為低落，“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待你醒來，一定已是宮外的自由天地了。從此無論瑞國還是嬋國，都不會再有人去牽扯你。”
所以，今日便是訣別了？……葉舟心頭湧上這一問，淚水登時奪眶而出，如洪水決堤，無論用力用心都無法止住了。
葉舟趕緊起了身，假做去尋藥箱，實則隻是不想讓天卓看到自己的崩潰。
但天卓怎能不知。
“抱歉，我雖早已想好如何給你自由，但沒有想到父皇病得這麼急，讓這一切來得這麼快。”天卓知道自己此時必須穩得住，才能讓葉舟如願，因此強撐住一口氣鎮靜地說著。
葉舟想到天卓今日一直淺笑溫柔，心中更是痛楚，他早已知訣別在即，把所有悲傷吞下，留給她的全是包容，而自己還在這裏“殿下”、“臣妾”的說著什麼，真是可笑至極！
“不必難過了，你這是在幫我。”天卓輕柔而冷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葉舟卻更加止不住淚水，滴在藥箱的漆麵上，瞬間已凝聚成了一汪。
天卓依舊淺淺笑著，繼續說道：
“你也是在救贖嬋國那些入瑞為間的女子，嬋國得了威懾，便也不會再逼迫她們，而嬋國朝堂聽到你的結局，也會覺得你是以命相抵，才讓我暫不滅國，既不會追究你叛國，也不會再尋你救國。”
葉舟明白天卓說的，這的確是一舉多得的妙策，即便是要麵對眼前的這份斷舍，也不過是早晚要來的。
葉舟曾無數次設想這場訣別，可當真的來到眼前，自己竟然就是無法平靜下來。
以後是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卻無法再見想見的人，這真是宿命的玩笑，也是對自己孤執的懲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