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世浮沉自有時一樣月枝頭(3 / 3)

“也祝你在科研領域施展才華,你的堅毅和熱愛會讓夢想成真的!一般人可靜不下心來做學問啊!比如我……”陳陌總是這麼自嘲。

“你太謙虛啦!考上公務員也很難啊,每個人的特長不同嘛!”

兩人辦完手續,道過別後便離開了研究所,奔向各自憧憬的未來。

走進民國建築東南樓的紅色木門,穿過一樓擺滿標本櫥窗的走廊,便來到了構造實驗室。偌大的實驗室裏被隔成了辦公室那樣一個個辦公桌,師兄師姐們都坐在電腦前安靜地看文獻、寫論文。夜闌靜靜地走到最裏麵一排靠窗的桌子前,拿出自己帶來的抹布擦了桌椅,又把後麵的布滿灰塵的立式空調擦拭幹淨。看見牆角的掃把和拖把,便又把整個實驗室打掃了一遍。

“師妹啊,這麼能幹!”坐在夜闌前麵戴著眼鏡的師兄看見新來的這個小師妹這麼勤勞,忍不住誇了一句。

“我叫李夜闌,還請師兄師姐們多多指教!”

“還沒開學呢,這麼積極地來給老板打工啦!”另一個師兄打趣道。

“我是想著早點來學習學習,早點上手嘛!”

“師妹,張老師跟你說過了吧,讓我帶你學習平衡剖麵軟件。”一個胖胖的師姐從玻璃隔間的實驗操作室走出來,“這樣,你先把這本教材自學下。”她走到自己的桌旁,抽出一本巨厚的A4大小的書遞給夜闌。

“謝謝師姐!以後就跟著師姐學習啦!”夜闌翻開教材,是全英文的軟件指導書。於是,從六月開始,她便每天從早上八點半一直自學到晚上十點,直到東南樓的師傅喊鎖門,才和師兄師姐們一起離開實驗室。

原來科研的生活,真的是要能把板凳坐穿。每天早上她來到實驗室時,師兄師姐早已在電腦前學習了。除了偶爾說幾句話聊天,他們都專心地做自己的項目。每次抬頭,都能看見一個個專注的後腦勺。在這樣的氛圍中,夜闌的效率更高了,也更愛上這種心無旁騖的科研生活。不到一個月,夜闌已經在邊自學邊操作的學習中,熟練掌握了平衡剖麵軟件。她在實驗操作室裏對著兩個電腦屏幕,一呆就是一天,遇到困難就去請教師姐。師姐從沒見過學習能力這麼強的師妹,便毫無保留地悉心指導她如何操作。

夜闌的老板張老師見她這麼快學會了平衡剖麵,便把東北油氣盆地的一個項目交給她,讓她研究相關盆地的構造演變。她激動萬分,因為這是她研究的第一個項目。建立模型,標注地層,用軟件一點點恢複每個地層的演變曆程,就像是畫家在作畫,不同顏色的地層組合在一起,她在構建屬於自己的藝術品。

“看見你熱愛的石頭,就不認人啦?”一個電話將她從電腦前移開,熟悉的聲音,是驀然,他責怪般的語調像小孩子耍賴。

“哪有啊!我心裏除了石頭,還有你!”夜闌哄孩子般安撫道。

“你看看窗外!”

夜闌從玻璃隔間向窗外一瞧,正撞上深情望著自己的雙目。四目相對,隻有無聲的相視而笑。實驗室裏充斥著桂花濃鬱的香甜,一直甜到夜闌的心裏。

坐在學校樹林裏的長凳上,看著桂花落滿地,金色覆蓋了草地。一陣風吹來,一朵朵金色花瓣落在了夜闌黑色的長發上。驀然伸手撫弄著夜闌的黑發,托著幾朵桂花湊近她的鼻子。

“香嗎?”他自己也聞了聞,“沒有你香!”

“胡說八道!我哪有桂花香啊!”

“什麼時候給自己放個假,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行哎,我正在做平衡剖麵,隻能晚上十點關門後了。”

“這麼辛苦啊!你這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連自己的時間都沒了?”驀然心疼地看著她,幾個月沒見,她又清瘦了些許。

“挺有意思的啊!這是我自己的成果!我準備寫篇論文。”夜闌望著李四光先生的石像,有些出神。

“看看你,還說沒有一看到石頭就把我忘了!”

“沒有沒有!我看到石頭就像看到你一樣!”

“你這是在罵我還是誇我?”

“誇你啊!如磐石般專一!”

“這還差不多!一起吃個飯吧,這點時間大小姐總該賞光吧!”

“那就吃食堂吧,我請!”

夏末秋初的夜晚,驀然領著夜闌來到玄武湖畔。他在城牆根兒的兩棵樹前停下腳步,拿出包裏的一個雙人吊床,把兩頭係在樹幹上,用手拽了幾下試試。

“來,躺上去試試!”他喊夜闌過去。

“你先躺,可別跌死我了。”她有些害怕,總覺得這吊床不夠牢固,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

“好,我先示範。”他說著便脫了鞋,上半身試了試坐穩了,於是便舒展開全身躺了上去。“來吧!我保護你。”

夜闌心驚膽戰地坐了坐,看看兩棵樹,“這兩棵樹不會被我們壓死吧?”

“放心啦!你這麼輕!”他說著一把將她摟過來抱上吊床。

他們就這樣悠閑愜意地在林間吊床小憩,微風拂過,晃悠在桂花深處。

“這才是生活,你呀,要學會如何生活。”驀然語重心長地說道,像是爸爸對孩子一樣。

“你看這桂花,轉瞬的絢爛,短暫的生命,便香消人隕。”夜闌有些悲觀,望著頭頂的桂花樹。

“你什麼時候這麼悲觀了?”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又回憶起親人的離去,讓我對人生產生了懷疑。”

“人生宇宙間,豈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劇乎?”驀然文鄒鄒地念道,“原來我也是如此悲觀,但是自從我看到貧困地區的人們,看到他們的樂觀,他們的頑強,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自怨自艾?”

“是啊,我們有什麼理由悲哀?”

“同樣的生活,同樣有多種不同的活法。就看你選擇哪一種。換個角度,換個讀法,也許,生活就不一樣了。”

“睜開沉睡的眼睛,試著去發現生活中美的東西吧!”

夜闌晃著晃著,陷入了曾經那個夢魘中。

車窗外,漆黑一片。隻有懸在空中,隨著火車緩緩移動而加速揮動的一隻隻手。但無論揮動多久,手心仍然空空。

眼淚融成的清澈透明的玻璃,將窗外極致的黑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外麵,反射出另一個世界——眼底的世界。

那種到達了極致的黑。它不是你在此時,00:45,看見的天空的顏色。

也許世上沒有幾個人能看見。因為它不是用眼睛,而是心靈。

當心靈失去色彩,所有五彩斑斕絢麗的色彩後,才能看見。

進入到極致的黑暗中,以為窗外不會有任何風景。錯了,窗外是整個世界。

火車停靠在南京站。似夢中那個熟悉的站。夢中,她不知自己是到達還是離去。

或許,旅途就是目的地。列車就是她的生命。鐵軌的方向就是她的方向。

車窗是眼睛。窗外的風景永遠流動著。無法將一生經曆的風景都裝進車廂。

生命中最精彩的,就是停靠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站台。它是停滯的風景。她將他擁入懷中。

然而,伴隨一聲陰鬱的嘶吼,她又拖著沉重的車輪前行,前行,駛向鐵軌延伸的遠方。

那個座位,始終空著。從她出發時,一直空著。

十七號。已深深刻入她的生命。

她仍停靠在南京站。那個早在夢中隱約停靠過的站。

人群中,她看見了天使。

天使教她飛翔。生命不該由鐵軌掌控。生命屬於天空。自由沒有約束。寬廣沒有盡頭。

而她,選擇了大地。溫暖的母親的懷抱。

列車不能沒有鐵軌,不能沒有大地,就像天使不能沒有翅膀,不能沒有天空。

天空如自由無盡頭。誰能告訴她,天空到底在哪裏?是那水汽凝結的雲,還是伸手抓不住的空氣?

可知那顆心在風中太落寞,不過是放飛的風箏。哪怕掙脫記憶的線索,仍降落回大地母親的懷抱。

“你會離開我嗎?”夜闌驚醒了,摸到了驀然的手,便緊緊攥著。

“又做惡夢啦?傻子,當然不會!永遠不會!”驀然篤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