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地界,將同在瀘沽湖畔,有著血緣關係的摩梭人,劃歸兩省,因而雲南這裏是摩梭人,四川那邊成了蒙古族。
一塊界碑過後便進入四川鹽源,驀然和夜闌到了“楊二車娜姆之家”。寬敞的大院,門口立著個牌坊,上麵寫著“摩梭文化大使 楊二車娜姆之家”。新建的旅館式山莊背靠大山,麵臨瀘沽湖,周圍沒有鄰居。在旅遊淡季,整座山莊空蕩蕩的,家裏其他兄弟都外出打工了。“這是我們和楊二車娜姆各出一半,總共花了三十萬建起來的。”楊二車娜姆的弟弟說。
“我們祖先最早就住在這邊。”他指著雲南永寧的一片田地說,“現在我們成了四川的。”這次是因為他妻子老家有人去世,回去參加葬禮。
“他以前是這邊的幹部,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家缺少女的管事,我就嫁了過去。”他妻子說。
“這是我的表弟,就住在對麵不遠的村子,他是雲南的,就是摩梭人,我們在四川,就是蒙古族。”楊二車娜姆的弟弟笑著說,兩老表身處兩省,竟成異族。“以前漢人叫我們‘蒙族’,不是蒙古族也不是摩梭。後來這裏建了蒙古鄉,好像是82年,我們就成了蒙古族。但蒙古人下來我們這考察過,始終不承認我們是蒙古族。其實我們和雲南那的摩梭人生活習俗什麼都差不多,說的摩梭話就是語調有點差別,但都能聽懂。就是因為在不同的省份,就成了兩個民族。不過近五六年,又稱我們是摩梭人了,因為要搞旅遊經濟嘛,摩梭人的名聲大了。”
而雲南的摩梭人似乎對四川的摩梭有點成見。雲南瀘沽湖摩梭人說:“四川那邊的摩梭人以前一直說自己是蒙古族,從來不承認自己是摩梭。就是因為蒙古族是個大族,摩梭沒有名氣吧!現在這幾年摩梭有名了,他們看雲南這邊旅遊搞得好,又說自己是摩梭人了。”
對於開發旅遊,摩梭人中也有兩種看法。省界上的雲南摩梭人說:“四川那邊近幾年搞起了旅遊,他們才又穿上了摩梭人的衣服。原來都是穿漢服。”
四川摩梭人說:“以前我們這裏的人都喜歡出外打工,現在許多人都回來了,在自己家搞旅遊經濟。”
“要是我們四川能有雲南那邊政策好,旅遊就好搞多了。你看雲南那邊,政策寬鬆得很,又給砍樹,汽車也查得不嚴。四川這邊就不行。”確實,驀然就看到雲南有個人拿著C類小轎車駕駛照開大貨車。而在四川,由於接近年底查得很嚴,沒有年檢的車都不能開,要被罰款,隻能在雲南開。
同樣是相隔兩省,同一個民族再一次被劃歸為兩個不同的民族。普米族是在少數民族中人口較少的民族,主要分布在雲南。雲南普米人說:“在四川木裏藏族自治縣,說著普米話,有著普米習俗的普米族,卻成了藏族。”
木裏縣境內的普米和雲南省寧蒗縣境內的普米族是同一個民族,而且他們大多有著血緣關係。有不少普米人認為普米和藏族有一定的淵源。一個普米人說:“過去,寧蒗和木裏的普米族沒有文字,都用藏文字母來拚記普米語,記載曆史傳說、故事和歌謠。而且我們都信藏傳佛教。”
有個藏族人說:“普米族本來就應該是我們藏族的。”
一個木裏漢族姑娘說:“我們那裏的普米人有的穿普米衣服,住在山上的普米人都穿藏族服飾。看他們喜歡穿什麼。普米人隻會說普米話,不會藏話。有的藏族還說普米話。現在聯姻的很多,也有因聯姻加入藏族的普米人。”
那個木裏姑娘說:“像我是漢族,家裏卻和藏族一樣有鍋莊,我會說藏話、普米、傈僳好幾種民族的話,卻不會說漢話。出來打工後才慢慢學的漢話。”隻聽說過漢化,竟然還有被“藏化”的!
在四川鹽源往亞丁的途中,經過一個地方,那裏生活著千奇百怪的民族。經常開車送旅客到亞丁的司機說:“你去過亞丁嗎?那裏才是真正的香格裏拉。到那裏要開一整天車,然後還要走三天才到。有好多外國人去。途中經過木裏,有一個村叫水洛,那裏的人穿的衣服特別漂亮,當地人叫他們熊貓族。就隻有那麼幾十戶人家,別的地方就找不到了。木裏那邊還有好多自稱什麼族的人,穿的衣服各不相同,但好像都是藏族的分支。”
“好向往香格裏拉啊!”夜闌聽著當地人的述說,羨慕地感慨道。
“過幾天我帶你去,去看看梅裏雪山。”驀然滿眼幸福地望著夜闌,他知道這一路走來,夜闌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說明她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他要好好珍惜當下,這樣的陪伴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結束。
“剛才聽說附近一個村子水庫垮塌被衝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這些日子來,夜闌被驀然熏陶得新聞敏感性逐漸增強起來,聽到這個消息便立馬問他。
“嗯,我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但是我怕去采訪這個有點敏感,怕你不安全。”
“這有什麼不安全的?我也正好去見見世麵!”夜闌的開朗打消了驀然的顧慮,他們便準備開赴新的征程。
“不過到了那你不要說我們是采訪的啊,到時見機行事。你一定要跟緊我。”驀然還是有點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坐上了車。
1996年的一場洪水衝毀了新營盤一個河邊自然村的房屋、田地,房屋倒塌,山上落石堆滿田間。一二十戶摩梭人家被迫逃離家園,重新開辟生活,有五六戶搬到了鄰近的寧蒗縣城。一戶周姓人家在遭遇洪水之後,隻剩下倒塌的房屋四周一點點自留地。沒有土地這個生存根本,往後的日子不堪想象。於是一家人前往縣城謀生活,隻留下一個小子帶著個老人固守家園。
據這戶人家說,當時受災後政府並沒有給予救濟金,隻是幫他們安排了租金較低的住所——一排廢棄的林業局辦公室最靠裏的一戶三間房。在停著一艘舊鐵皮船的倉庫旁有兩扇鐵門,門內便是他們的暫住地。客廳正對著門的牆邊豎著簡易的鍋樁,牆上掛著串串苞穀、紅辣椒。抬起頭發現人字形的屋頂連通了整一排人家,四麵的磚牆就在這屋頂下圈起了一間間房,卻沒有升至屋頂徹底分割頭頂的空間。
女主人別嘛說,這兒的租金是每月每間房50元,也就是說,他們每月總共要負擔150元的房費。一家六口人,上有一個老母親,下有一女兩兒,就靠阿那開和別嘛夫妻倆收了農家的菜去市場賣菜為生。猛地失去了土地,生活的壓力壓迫著他們。別嘛說,收入好的時候除去房租能盈餘兩三百,差的時候隻剛好貼了房租。如今,別嘛的大女兒阿裏妹嫁給四川來打工的漢族人,兩歲的孫子小一點兒(小龍龍)給家裏添了許多歡笑。別嘛的兩個兒子也已上了高一、高三,每人每學期七八百的學費卻是個大數目,而就要麵臨上大學的費用,家裏將更加入不敷出。
一個月前,阿裏妹開始擺起燒烤攤。每當夜幕初降,阿裏妹和父親就推著鐵皮車、抱著筐筐扁扁來到離家不遠的岔路口,燃起炭火。驀然和夜闌就是因為吃燒烤才認識了他們。每天下午,阿裏妹和母親就開始為燒烤準備材料,洗小瓜,切藕片,串洋芋……
在離他們家不遠有個興民村,那裏居住著一百來戶摩梭人,由於挨著漢族村三棵樹,多少年來已經有些漢化。傳統的木結構房屋依然延續至今,屋下的人卻不僅僅是摩梭人。碰到的兩戶人家都娶來了漢族媳婦兒。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漢族姑娘領他們走進摩梭婆婆家。家裏隻有婆婆在,她正忙著曬苞穀喂豬。婆婆漢話講得很好,家裏已很少講摩梭話了。她有三個孩子,大兒子也就是漢族媳婦兒的丈夫,現在開貨車到山上運沙去了,要兩三天才回來,一個月據說能賺到一千塊。女兒在縣城賣餌塊,小兒子初中畢業就到麗江打工了,家裏人不知他現在做什麼,他也沒給家裏寄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