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凡塵凡心凡人路 借雲聆風曉窗詞(3 / 3)

婆媳倆熱情地留夜闌和驀然吃飯,煮了一大鍋糯米洋芋飯。她們說,這是招待客人才煮的。拌了豬油的糯米顆顆油亮晶瑩,夾在其間金黃色的洋芋塊香滑綿甜,沾在鍋底焦黃的洋芋更是酥脆誘人。下飯的小菜隻有一碗涼拌野薄荷和一點昨天吃剩的魚腥草,他們平日的飯菜竟是如此簡單。

然而夜闌吃得格外香,這些日子風吹日曬,隨遇而安,倒也過得很充實。驀然看著她專心吃飯的樣子,臉上泛著高原紅,又心疼又好笑。

“我們繼續往前走,邊走邊找那個村子吧。”吃完飯,驀然和摩梭婆媳倆道了謝,便和夜闌一起繼續尋覓被衝垮的村子。

路上泥濘不堪,到處是水窪。前方不遠處十幾個藍色的救災帳篷矗立在小路邊,路的另一邊堆放著磚塊、水泥,新砌起來的一麵麵牆有了房子的雛形。這就應該是被衝毀的村子了。一片荒地上殘留著一處處被衝毀的房子的地基,石塊、木料四處堆散著,大概是被水衝垮後留下的。六個背著竹簍的四五歲的孩子們手拉著手,拿著小鋤頭,在荒地上挖野菜。他們時不時回頭看看夜闌和驀然,覺得有些新鮮。

驀然忙著去受災的人家采訪,夜闌便和人家的小女孩聊天。小女孩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躲在門後看他們,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迷彩球鞋,鞋上沾滿了泥水。

“你叫什麼名字?”

“瞹青卓瑪。”

“你上幾年級啦?”

“二年級。”

“喜歡讀書嗎?”

“我要到麗江實驗中學去上高中,以後考昆明的大學。”她堅定的眼神告訴夜闌,她十分渴望讀書。

然而像她這樣的摩梭人很少。摩梭人的平均受教育水平很低,就算現在的孩子,大多也隻上到初中就輟學回家幹活。摩梭人中考上大學的可謂寥寥。他們認為自己讀不進書,即使讀書出來也找不到好工作,不如出去打工。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大多都已經打工,比如開車,或在家幹活。問他們為什麼不考大學。他們隻是說:“那麼好念的啊?!念不進書。”

念書可以找到好工作,就不用這麼辛苦,但是他們卻堅定地說:“就算我們念了書也找不到工作的。很難啊!”

驀然和夜闌離開了,那個小女孩坐在門框邊,趴在膝蓋上睡著了。

村子不遠處的山腳下,新建了兩排兩層樓高的灰色瓦房,樓前的小廣場上立著一塊褐紅色的大石頭,上麵刻著“彝園”兩個字。說是準備建好後給搬下山的彝族和附近受災的居民住的。

經過彝園,驀然和夜闌便開始往山上的水壩去。陰雲密布的天氣,山上霧氣蒸騰,從山上流下的溪水奔流不息,一汪汪聚成小池子,綠得清澈見底。爬到山頂,遠遠便望見高大的水壩被衝毀後留下的偌大的缺口。殘留的壩體被一道道裂紋分割著,搖搖欲墜,衝毀的石塊磚塊雜亂地堆在左近。

夜闌摸著堅實如城牆般的殘骸,心很痛,很沉重,說不出一句話。沉默了一會,驀然說:“走吧,我們下山吧。去香格裏拉,想點開心的事。”

剛下到山腳,隻見前方不遠處有幾個派出所的警察向他們走來。驀然突然拉緊夜闌的手。“跑!”他一邊說一邊拉著夜闌跑向來時的小路。

“別跑,快追!”身後的幾個警察衝他們大聲喊,也隨即奔跑起來追向他們。

“怎麼了?”夜闌莫名其妙地喘著氣問。

“他們應該知道我們是來采訪的,來堵我們的。快,我們到林子裏去!”驀然眼看就要被追上,突然拐向路邊的山裏。雲南的山林樹木茂密,再加上霧氣彌漫,很容易找個藏身之處。他們跑進林子裏藏在一塊巨石後,等了一個小時沒有動靜後,他們才摸著黑回到大路上。

他們走了很遠終於找到鎮上一家旅店。“趕緊吃點東西吧,又冷又餓,我把你坑慘了。”驀然笑著說,有點過意不去。

“我覺得還挺刺激的,第一次被人追!”夜闌幽默地化解了驀然的愧疚。他們在小吃店吃了一大盆雜鍋菜,就是把豬肉、白菜、洋芋、豆腐好多菜,放在一鍋煮。然後就著蘸水吃,蘸水是辣椒、鹽、香菜拌在一起的調料。在雲南吃辣是可以驅濕氣的,所以這裏人幾乎每頓都要吃點辣子。吃飽喝足,他們便回旅店休息了,一天奔波累壞了,倒頭就睡著了。

“夜闌,醒了沒?”一大早夜闌就被敲門聲叫醒,朦朦朧朧中聽見驀然的聲音。

“我們被軟禁了,出不去了!”

“啊?什麼?”夜闌一聽“軟禁”,嚇得跳下床立馬去開門。

“我準備下樓買早點,結果被人攔住了,不讓我出去。”驀然有些焦慮,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我經常遇到采訪被人圍追堵截,軟禁也有過,我一個人沒事。可是現在帶著你,讓你處於這麼危險的境地,真是後悔啊!”驀然的焦慮是因為夜闌,之前的擔心現在變成了現實。

“這也會被軟禁?那什麼時候才能放我們走?”夜闌看他嚴肅的表情,更加緊張起來。

“這樣,我打個電話給楊總編,讓他疏通下。”說著,他便拿起手機給香港的楊總編打電話。楊總編立馬安排聯係雲南當地的記者。

驀然回房間收拾了自己的手稿,又打開電腦把已經寫好的文檔隱藏好,剛準備開門找夜闌,發現門被鎖死了。

“夜闌,夜闌,你能打開門嗎?”驀然敲著門呼喊著。

“怎麼了?”夜闌走向房門,轉了幾下,“我也打不開了!”

“別急,我再打電話問問總編聯係得怎麼樣了。”楊總編那還沒有回音,看來要呆上幾天了。驀然打開電腦整理自己的文檔,突然發現03年寫的一首詞。

卜算子

人生幾多重,漂泊無歸屬。心似晚雲獨徘徊,夜半黃梅雨。

不曾妄奢求,誰料山河覆。冰肌欲碎還絲連,唯有情遲暮。

非典的記憶湧入腦海,那時的自己彷徨、自卑,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表達。被困在這個小旅店,倒是讓驀然思考了很多問題。他決定把這首詞送給夜闌。

“夜闌,在窗口嗎?”驀然費勁地探出身,伸長胳膊將一張信紙從隔壁窗戶遞過來。

“啊?現在就靠飛鴿傳書了?”夜闌打開窗,探出頭伸手過去接了過來。

“這是你寫的詞?不像啊,你這麼多愁善感?”夜闌經常看驀然寫的文字,印象中他應該是豪放派才對,“你怎麼成了婉約派?”

“豪放是主基調,偶爾也會婉約一下嘛!這個是03年寫的。”驀然的話一下將夜闌帶入了無盡的回憶,那段抑鬱的黑色記憶。這段時間,他們似乎誰也不想提起那段不開心的過往。

“那時候,我很迷茫,在不斷否定自己中迷失了。所以我也不敢麵對你。現在想來,當時的我真是想多了。”驀然趴在窗框上,望著遠處的雪山。“那是玉龍雪山吧!”

“好像是吧。”

“對不起,我一直想對你說。我後悔了,不知道現在你願意原諒我嗎?現在開始,換我來追逐你的腳步。”驀然認真地看著夜闌的側臉,似乎在等待著答案。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我會放下。可是,當你出現時,我才知道我並沒有。”夜闌低下頭,不敢看驀然的眼睛。

“等出去後,我們一起去香格裏拉,這是我承諾過的,我一定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