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章 第二章 Another(3 / 3)

「那麼,你到底是要我對那隻狗做什麼呢?」

「當然是要你將【Another】從那隻狗身上趕出來,收拾事態囉……」

「辦得到才有鬼。」

「說得也是。如今想起來,那時候是有點操之過急了。當時我一心以為,你既然是羽佐間徹路的兒子,應該就能夠理解才對,所以稍微強人所難了一點。」

「真是的……不過,回收了那隻狗的高杉先生應該也知道那個【Another】的存在吧。雖然他表麵上說是感染了病毒……他到底是打算怎麼處置?」

「天曉得。聽他的口氣應該是知道,不過……雖然我很不願意這麼說,但那隻狗的狀況,的確也跟感染病毒差不多。既然如此,應該是隻會單純地將它處分掉而已吧。」

處分——聽到這毫不留情的字眼,一股莫名的無力感襲來。

要是那時候自己能做點什麼的話……想到這點,內心果然還是有一點煎熬。

「我說不定也會變成那樣——不如說,正因為我是人為有意創造的產物,所以本質更為惡劣吧。」

我從儚帶有自虐色彩的話語中感覺到事態的核心,於是二話不說直接問她:

「唔……結果我爸到底做了什麼?他讓你……那個……誕生,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唔。」

「嗯?怎麼了?」

她突然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在我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時……

——噗。

從儚那邊傳來奇怪的聲響。

(咦?剛才是……)

(這家夥該不會……)

不會吧。我心裏想著應該不可能吧……

「哎呀、抱歉,我放屁了——你剛才說什麼?」

這世上真的有這種直接公開承認自己放屁的女子嗎?

現在的我肯定露出了像是目擊到珍禽異獸時的表情。

「喔,對了對了,就是羽佐間徹路行動的理由吧?」

看樣子,她好像根本就無視於我的困惑,很快又想起剛才的話題,並且逕自回到了話題上。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不過那家夥的行為極其愚昧。」

撇下這句話之後,儚就如我所預料的,開始平靜地說起這整個事件大致的來龍去脈。所以,我也不得不先將她剛才放屁的插曲擺一旁。

「用比較不嚴謹的方式來解釋的話,【Another】是近似於你們的世界所說的『靈』的存在。」

「靈?……那果然是像幽靈一樣的玩意兒囉?」

「是啊。你要這麼認為也無妨。」

之前就隱約覺得是這樣,如今再重新確認一次,果然還是覺得很不舒服。這應該是因為我和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多數人一樣,對『靈』抱持著負麵印象的關係吧。

「不具實體,在這個世界上具現化不完正,非常不安定的靈物質——這就是【Another】。羽佐間徹路嚐試從這個【Another】抽出在現在這個世上還未能取得的未知能源。」

「未知的……能源……原來如此。那就是我爸所說的,用來取代電力或瓦斯的次世代能源吧。」

「唉……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倒還好。從沒什麼利用價值的【Another】抽出能源,並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問題就出在那家夥進行的另一項與次世代能源並行的研究——不對,或許次世代能源不過是副產品,另一項研究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也說不一定。」

「另一項研究?」

「沒錯,就是對【Another】進行過度幹涉。你知道嗎?【Another】一旦感應到幹涉者的意識,便會稍微聽從幹涉者的命令。」

這件事我在年幼時就已經聽父親說過了。在無聊或睡不著時,早已履試不爽的我點頭同意。

「嗯,這我知道,我現在也還偶爾會操縱玩玩它們。不過,為什麼會這樣呢?」

「那是因為【Another】內含的能源不具意向性(intentionality)的緣故。」

「意向性?」

「簡單說就是沒有目的。所以,它會貪婪地尋求他人的思考,當發現那個思考是衝著自己而來時,就會樂於聽從對方的命令,盡它內含的能源所能。」

我回想起照自己的意識飛舞的半透明物體,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油然而生。

「也就是說,我一直在擅自使用它們的能量囉……」

「你不需要為此而感到歉疚。要是沒人發現的話,【它們】通常也隻是半永久地在空中飄浮。像這樣一無是處的【它們】能找到存在意義,反而是一種幸運吧。」

「是嗎……」

聽到她這麼說,我總算稍微釋懷了一點。

再說我本來就不是出於惡意,因此倒也不至於特別內疚……不過,儚的聲音卻讓人有種奇妙的安心感。

「恭一有摸過【它們】嗎?」

「不,從來沒有。」

「……真的嗎?」

儚再次確認道。

「是我爸要我千萬不能碰的。我記得他還說『一旦碰了,內心就會遭到窺視』。聽到這種話誰還會想摸啊。」

「……但是羽佐間徹路動手了。」

「咦……」

「他碰了我,讓我看見他的內心。」

「那該不會就是所謂的……幹涉?」

「沒錯。透過直接觸碰【Another】來掌握其能量——這就是所謂的幹涉。藉著這個行為,幹涉者就能夠將【Another】隨心所欲轉變成這個世界的物質。」

「居然連這種事都能……!?」

「沒錯。所以,幹涉了【Another】的羽佐間徹路根據自己的記憶創造了我。動用了所有關於他的妻子·羽佐間遙的記憶。」

「…………唔!」

我終於有種稍微明白了什麼的感覺。

也就是說直接觸摸【Another】的行為,應該就是將自己的記憶更加詳細地傳達給其內含的能量吧。

因此,父親所創造出來的這個名叫儚的人物——

根據父親的記憶所創造出來的這名女子——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所以,她才會長得那麼像。

那麼像稱得上是自己唯一寶貝的那張照片中,滿麵笑容、和藹可親的那個……

我胸口洋溢著一股溫暖的感覺。

緊張和興奮讓我的嘴唇不住地顫抖,我戒慎恐懼地反芻著腦中浮現的話語。

那是這十五年來,從來無法對任何人說出口的、夢一般的話語。

我一直都在忍耐。

在黃昏的公園裏期待有誰來迎接,玩到晚上的時候。

在空無一人的廚房裏,獨自吃著咖哩調理包的時候。

由宇拿著她要當母親節禮物的康乃馨給我看的時候。

那時候是。

其他時候也是。

我一直忍著那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將它深埋在無人能觸及的內心深處,以鎖鏈捆綁、上鎖,再嚴密封印起來。

但是——

「你是……媽媽……嗎?」

我還是說出口了。

說出口以後,我才第一次知道。

我才深深明白。

自己有多麼想要喊出這句話。

(呼……說出來了。)

我甚至不敢看著她的臉。喜悅與達成感,以及遠超出以上情感的羞赧讓我滿臉發燙,忍不住低下了頭。

再怎麼說,這是意外的重逢,會緊張也是自然的不是嗎?

早就已經去世、不可能還在這個世上——這些事在這時候都無關緊要了。

在這一刻,一切都無所謂。

因為她現在站在我麵前,就像這樣——

* * *

一樓管理員室的美樹本家或許是因為占有兩戶空間的緣故,格局要比客房的房間來得寬敞許多。

話雖如此,這裏畢竟住著一家四口。廚房、客廳、再加上給小孩住的三坪大房間,合計三個房間,還是梢嫌狹窄了點。

所以,將一家四口所需的整套生活用具全都收納在有限空間裏的妻子,以及成長過程中從不埋怨共用房間的兩個女兒,對美樹本岩來說是莫大的驕傲。

望著用餐後在廚房收拾碗盤的妻子和女兒們的身影,岩再度為自己有個美滿家庭而感到滿心喜悅。

正因為如此——

「唉……」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

忽然想起剛才一夥人聚在一起用餐時,由宇提及的那張『照片』的事。

——年幼的羽佐間恭一和年輕時候的父母一起拍的唯一一張照片。

據說由宇是在看到那張照片之後,開始對恭一現在所處的奇妙狀況產生了理解心,進而製造這次吃飯的機會,向身兼管理員的父母征求意見。

曾和恭一去世的母親——也就是友人的妻子·羽佐間遙,有過數麵之緣的岩看到儚時,真有種時間倒流的錯愕感、

她自稱是『遙的妹妹』。而兩人的容貌又如此神似,的確也隻能做此解釋。不過正因為如此,總覺得她的發言聽起來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不過,失去雙親,又沒有其他親人的恭一既然堅稱她是「因關心恭一而前來拜訪的親戚」,岩也決定要信任她。

當然,如果到時候讓他發現,那個女的定利用恭一那種心理趁虛而入的卑鄙小人的話,他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隻要事情不是那樣,他希望能盡量如恭一所願,成全恭一。

畢竟,這世上不可能會有不要家人的人——不,是不該有那樣的人。

所以,岩才會打從恭一還住在附近的時候,就待他如同自己兒子般。在三個月前得知羽佐間徹路過世的時候,甚至強迫他搬到自己的公寓來住。

實際上,他把羽佐間恭一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看待,而恭一也很親近這樣的他。隻不過岩偶爾還足會在對話中,不經意地感受到恭一在『外人』這道藩籬前有所顧忌。

岩本來就下定決心,不管之後要花多少時間,總有一天要除去這道裝模作樣的藩籬。不過,如果恭一和這個自稱是他『阿姨』的女子一起生活,多少能夠緩和心境的話,岩認為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所以,縱使存在著那個決定性的疑問,他也沒有問出口。

「怎麼了,爸?你的表情怪怪的喔……」

不知何時已幫忙做完家事的由宇將茶倒進岩已經空了的茶杯裏。

「我在想事情。還有,當著父母親的麵說什麼表情怪怪的,像話嗎?」

「抱歉、抱歉——那爸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平常總是未經思考就行動的父親的話似乎勾起了由宇的興趣,隻見她在岩身旁坐了下來

「沒什麼啦……就恭一的事情啊。」

「喔。」

由宇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他到底是在想什麼呢……竟然還打算和那個人一起住?」

由宇大概認為岩是以管理員兼父親的立場,擔心今後的發展吧。隻見她這麼問道,想要探詢岩個人的意見。

「算了,我想暫時就隨恭二高興吧。看他剛才的樣子,兩人似乎處得不錯不是嗎?」

「……嗯、是啊。」

看著由宇含糊其辭的樣子,岩在內心苦笑著。

他隱約察覺到女兒對恭一抱持著一份特殊的感情。所以,他也知道她並不樂見現在這樣的情況。

隻不過,由宇應該也和岩一樣,在希望恭一幸福這點上抱持著相同的想法。在恭一堅稱那女人是『阿姨』的期間,她大概決心要尊重他的意願,在一旁默默守著他吧。

岩自然是有些心疼,不過對岩而言,女兒能夠成長為一個為人著想、心地善良的人,還是令他滿心自豪。

「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恭一時的情景嗎?」

岩靜靜地問著讓他自豪的女兒。

「咦?嗯,還記得啊……」

由宇露出有點訝異的神色,不過她隨即點了點頭。

「那家夥就像借來的貓一樣不知道在怕什麼,害我也跟著緊張起來,跟他說話還真是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啊。」

「啊哈哈,對啊。是托兒所還是念幼稚園的時候啊?恭一的皮膚比以前還要白,像個女生一樣,文文靜靜的。」

兩人回憶起往事,笑著聊了起來。

當時,岩猜想羽佐間徹路在妻子過世之後,應該有所不便,於是便邀白天時隻能和保姆接觸的恭一出來和由宇她們一起玩。

是因為現在恭一已經順利長大,才能像這樣笑著談論。曾有一段時期,每當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岩就對羽佐間徹路有一肚子氣,並為恭一感到心疼。

那時候,恭一整天大半的時間都窩在房間裏,沒和人見麵,是個白淨纖弱,絲毫沒有霸氣的孩子。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著實讓人在意。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恭一和他們接觸時的態度了。

總之,就是非常地聽話。

若是以「這小孩很聰明」來解釋一切,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但是,「要不要去玩?」「要不要吃點心?」「要不要一起吃飯?」「想不想來學空手道?」……麵對這所有的要求,恭一總是回答「好。」「好。」,從不抱怨,隻有盲目的遵從。

在不知道實情的人眼中看來,或許會認為他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但老實說,岩看到他那副模樣卻隻想吐。

因為,岩在他身上隻看到了『不安』與『恐懼』。

他完全沒有任何一點自我的主張。

……伯被人討厭。

……怕被人遺棄。

正因為孤獨,所以比誰都希望與他人有所牽絆。每當機會好不容易來臨,便緊抓著不放,甚至不惜扼殺自我——至少在岩的眼中,他隻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

他最近有看過一出電視劇,裏頭有個與他有相同反應的孩子,成為大家討論的話題。

劇情的內容,是描述一個因埋首工作而疏於照顧家庭的丈夫,有天妻子突然丟下年幼的女兒離家出走,並要求離婚。這是一部描寫從未做過家事的父親,與堅強可愛的少女交織出的奇妙共同生活,故事感動了無數的觀眾——在這樣的讚譽推薦之下,岩也隻看了一次重播而已。因為劇中登場的那個少女聽話的模樣,隻讓他感到莫名焦躁且興起一股思心感。

沒有比放棄當個孩子的孩子還要不自然的事了。

對經常這麼想的岩而言,恭一簡直就像是個末期病患。所以盡管明知自己是多管閑事,他還是取得羽佐間徹路的同意,每天試著與恭一接觸。

也許是岩的努力總算有了回報,恭一在升上國中時,已經完全收起那種畏首畏尾的態度,成長為一個有自我主張的人了。

所以,當嚴聽到他自己提出「想暫時和阿姨住在一起」時,實際上是非常欣慰的。

「嗯……是啊。好不容易終於找到恭一的親戚了。」

或許是回憶往事讓由宇重新體會到恭一絕非順遂的境遇,她這麼喃喃說著,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岩摸了摸女兒的頭……

「或許你會覺得不是滋味,不過就暫時忍耐一下吧。要是真有個萬一,我就請安東尼奧搬出去,讓給儚小姐住,好不好?」

「等、我又沒有……而且,為什麼是安東尼奧先生呢?」

岩的話正中由宇的痛處,讓她產生了明顯的動搖。不過,她還是針對岩若無其事說出口的聳動部分吐槽。

安東尼奧是住在恭一隔壁的意大利人,現為大七學生。

印象中,他好像是因為不想就業,所以死皮賴臉一直設法留級,僅靠打零工來維持每天的生活所需。閑暇時就整天打紅白機。真要說起來,是個堪稱人生不良範本的人物,不過……

真的要強製人家搬離,由宇多少還是有點於心不忍吧。

但是岩卻搖搖頭,一副憤慨的樣子說道:

「那混帳竟然瞞著我偷偷養起九官鳥來了,說是什麼想要有個談話的對象!」

「哇,明明就是個意大利人說。」

由宇所想像的意大利人,八成是那種個性開朗、和誰都能打成一片的角色吧。不用說那當然是偏見,身為父母應該要糾正她那種有欠縝密的想法才對,不過,這個時候岩姑且先說說自己想說的話:

「重點是我們公寓禁止養寵物啊。這混球!」

「啊,對喔,說得也是。」

看到女兒同意的表情,岩哼了一聲,同時滿意地點點頭。這當然無法解決任何事情。

不過,現在隻要能轉移由宇的注意力就夠了。

「先不管安東尼奧先生怎麼樣。總之,既然恭一如此希望,那就先這樣好了。況且她還救了恭一,對我而言,她就像是恩人一樣。」

仔細想想,「儚是由宇的恩人」這種說法實在很奇怪。算了,她本人能認同就好了,於是岩也姑且不戳破這個謬論。

看著起身再度回到廚房中的由宇,岩靜靜地歎了一口氣。

(呼。總算是瞞混過去了……)

這都是托那個在二樓像個寄生蟲一樣賴著不走的奇怪意大利人之福。總之,岩決定暫時對那隻九宮鳥的問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那張全家福照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再度運作停滯不動的思考。

為什麼恭一會有那種東西?他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

因為不管再怎麼想,那種照片都不可能存在。

(恭一……難道你沒有發覺嗎?)

(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若是如此,目前察覺到這個矛盾點的就隻有岩一個人了。

到底該不該提醒恭一這點呢……

岩一個人不發一語,雙手環胸,朝斜上方的天花板——差不多是恭一房間的所在位置——投以嚴肅目光。

不過——

(搞錯了……這邊是安東尼奧的房間。)

就算趕緊轉換方向,也已經扳不回形象了。

* * *

好不容易終於能說出這句宿願得償的話,然而……

「……等一下。」

傳回我耳邊的卻足夠這樣的一句話。而且好死不死地,緊接著……

——噗。

她又放了一個屁。

「喂!」

感動全無。

還不隻這樣——

「不過是個屁而已,別吵啦——啊,還有,你弄錯了。」

她簡直就像是順便似的補上了這句。

「……咦?」

「我是以關於羽佐間遙這個女人的記憶,所創造出來的人類沒錯——這點我承認,但很可惜的,我並不是你媽。」

「為、為什麼?」

最後的最後竟然還冒出這種話來,我不禁啞然。

「就算你問我,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概是因為沒有撫養你長大的記憶的關係吧?所以很抱歉,我既不想抱你也不想喂你喝奶。」

「奶……唔、我才不要咧!你當我現在幾歲啊。」

「喔?你幾歲?」

「……十五。」

我很不情願地回答,她那純粹是疑問的語氣終於讓我搞懂了。

這名女子是存在於父親·羽佐間徹路記憶中,身為他『妻子』的佐久間遙。對我而言,就連,在我懂事時『就已經去世的母親。』都不足。

(……這算什麼啊。)

這麼一來,在旁邊一頭熱的自己不就像個白癡一樣嗎?

「老爸,你在搞什麼鬼啊……我恨你。」

「我就說吧?那家夥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

不過是無心的一句話,儚竟然大表讚同,讓我嚇了一跳。

「你好歹也曾經是我爸的太太耶,幹嘛要恨我爸?」

我實在不明白,父親根據自己關於母親的記憶所創造的這個名為儚的人物,為什麼會對父親抱持著怨恨。

該不會母親在生前其實很討厭父親吧?

「別誤會了。這憤怒並非佐久間遙本人所有,而是被那家夥創造出來的我本身所抱持的情感。」

「那你是……在氣自己被Fantomas化嗎?」

「是啊……【Fantomas】化本來算是一種意外,並不是人為造成的。那家夥幹出這種事來的確是個問題。而且更蠢的是,那家夥竟然還讓我具現化成這樣不完整的狀態。」

「不完整?……哪裏不完整了?」

我由上往下仔細觀察著眼前的儚。

那臉蛋之漂亮自然不在話下,豔麗的黑發、撐起襯衫的雙峰、緊致的腰身、修長的四肢——在我看來根本是無懈可擊,實在無法理解她到底是哪裏不滿意了……這全是因為女人欲望深重之故?

「一直看著我做什麼?……你果然還是很在意這對奶吧?」

語畢,儚以雙手捧起「沉甸甸」的雙峰。由於她是由左右往中間使力,因此從領口微露的乳溝,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壯觀。

「誰誰誰誰誰在意啊!」

實際上,凡是身心健全的國中男生不可能不在意,我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話雖如此,我居然會在意媽媽的胸部,真是不健全到極點。色即是空、淫欲退散!

「我所說的不完整並不是指外表上的。依據羽佐間徹路的記憶變成這個模樣是無妨,但那家夥卻偏偏在關鍵時刻做出那種荒唐的舉動,結果害我以半吊子的狀態【Fantomas】化了。」

「荒唐?」

「恭一,你知道你父親是用什麼創造出我的嗎?」

「你問我?……你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幹涉【Another】後創造的啊。」

「但是【Another】充其量隻是能源體,就像物品那樣,本身是沒有生命的,要創造像我這樣擁有生命的生物……換句話說,要進行【Fantomas】化必須要有生命體當作觸媒。」

「觸媒?……該不會就是犧牲者吧?」

隱藏在話語中駭人聽聞的詞彙,讓我有種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父親到底用了什麼……

現在『不在』這裏的羽佐間徹路,到底是拿什麼當『犧牲者』……

「該不會……」

一想到這裏,我得到了一個結論。

「我爸拿自己當……?」

「沒錯,羽佐間徹路用自己的生命創造了我。」

「那是怎麼回事……我爸……他不是意外身亡的嗎?」

父親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死因,讓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然而儚卻像是要追擊般地繼續說道:

「不過,那並不是問題所在。」

「咦!你怎麼……」

我有種父親的死被人看輕的感覺,忍不住當場發起脾氣來。不過隨即被儚的氣勢所壓製,不由得又把話吞了回去。

「羽佐間徹路的幹涉非常完美。我本來應該可以依照那家夥的記憶,完整重現肉體,順利成為羽佐間遙的——沒想到……沒想到,就在我以羽佐間徹路的生命為觸煤,即將結束【Fantomas】化的時候,你曉得那家夥做了什麼嗎?」

「這……我不曉得。」

她是真的很懊惱吧。

儚挑起柳眉,將手擺在我的肩上,從近得可以感受到她呼吸的距離,吐出憤怒的話語。

那個驚人的真相——

「——他自殺了!拿著刀子一刀捅進自己的胸口!」

「為……為什麼……?」

「我才想問這句話咧!」

儚將手上那瓶麥茶重重放在流理台上,麥茶從瓶口潑濺出去,灑在廚房的地板上。

「也就是說我尚未完成。」

「尚未完成……?」

「沒錯。幸好羽佐間遙的身體幾乎已經生成完畢,我才勉強得以在這個世界實體化,但我卻總覺得少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

「就是因為不知道我才會那麼氣啊。或許純粹是一些知識性的東西,也有可能是身為羽佐間遙應有的記憶——偏偏那些無關緊要的知識又多到超乎所需,真是太古怪了。」

「那些無關緊要的知識,是指剛才說的那些【Another】或【Fantomas】的情報嗎?」

「沒錯。或許是因為使用了羽佐間徹路的生命,以及那家夥突發性的死亡,造成了什麼奇妙的影響吧。」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能聽到許多情報,反而幫了我大忙——隻是……啊,是因為這個緣故啊。」

我再度仔細地盯著她看,連連同意。

「你知道什麼了嗎?」

「我想,沒有知識或記憶這點是正確的沒錯,因為你不是連洗手間都不知道嗎?」

「洗手間?」

「就是廁所。」

「喔喔,廁所啊。就是那個上下部可以冒出水來喝的東西嘛。」

「那不是拿來喝的。請問你方便的時候,都是怎麼解決的啊?」

「方便?」

「……算了。總之,這個話題先保留吧。」

早在這個女的放屁的時候,就已經不可能期待她像某某偶像那樣是「不●便」神聖存在。再繼續吐槽下去也毫無意義,於是我決定改變話題。

「還有就是……羞恥心也幾乎等於零。」

我一邊回想昨晚床誧被奪的情況,一邊撂下這句話。那模樣實在是太過淫靡、刺激、最重要的是不雅到了極點。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恭一知道我所欠缺的東西囉?」

「大概感覺得出來啦。」

「嗯,果然來這裏是來對了,那我就再繼續多打擾一陣子囉。」

「……不會吧?」

雖然已經有所覺悟,但沒想到果真如此,我心中微微感到一股失望。

我當然是在憂心今後的生活。與她一起生活,怎麼想都覺得問題堆積如山。

不過,另一方麵,我也覺得收留這個麻煩人物,也算是對她的一點小小補償吧。

(真是折騰人……)

看看話題也差不多告一個段落了,於是我伸手打開了床邊的窗戶。

剛才室溫算是相當地高吧。在接近夏季的這個時節,格外宜人的夜風吹進了屋內,買飲料附贈的廉價風鈐隨之發出了讓人覺得清涼的聲音。

彷佛就連她排出腸內瓦斯而停滯(說不定)的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

我直接坐在窗緣上,朝著正在喝麥茶的停說著:

「不過,我終於懂了。」

「懂什麼?」

「為什麼你一見到我就掐我脖子。」

「喔……那時候真是抱歉啦。我一想到你是那家夥的兒子,就忍不住動手啦。」

「什麼忍不住啊。」

那毫無悔意的語氣讓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她真的是個怪人耶。

「不過……我也要向你道歉。」

「嗯?為什麼你要道歉?」

「沒什麼啦,畢竟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爸任性妄為嘛……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哼嗯……」

儚停頓一下,喝了一口麥茶。

「恭一真是個怪人。」

接著這麼咕噥道。

「你才沒有資格這麼說我咧!還有那個給我。從剛才開始就自己一個人暍個不停。我也渴得得要命耶。」

我朝儚伸出手跟她要寶特瓶。

「拿去。」

沒想到她連瓶蓋也沒蓋,就直接把瓶子扔給我。

「嗚哇,你這豬頭!」

在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總算是勉強接住了。不過——

「別擔心,我已經全部都喝光了。」

「這種事早講嘛!」

果然。我把空瓶子往地上一扔,頹喪地垂下肩膀。

「怎麼啦?渴了去廁所喝不就好了?建議你喝上麵的。」

「我求你閉嘴。」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卷全身,我直接跪倒在地。

她的確不再說話,但卻從她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類似衣物摩擦的聲音……

「咦?……哇、喂!?」

那的確就是衣物的摩擦聲沒錯。

抬頭一看,她已經脫掉襯衫,露出穿著內衣的酥胸。不隻如此,她的手繼續伸向裙子——轉眼間就已經拉下拉鏈,脫掉裙子了。啊啊,就連絲襪也……

「這、這是怎麼回事……?」

(有什麼事要開始了……?)

難不成這是儚看到我那麼失望的樣子,而激起的母愛表現嗎?

此時,隻覺得皮耶·巴修雷(Pierre

Bachelet)的『*艾曼妞(Emmanuelle)』在腦中縈繞播放著,停朝著蹲在床邊的我慢慢走來……(編注:改編自同名小說的法國情色電影配樂)

(嗚哇……嗚哇哇……)

她經過我麵前,一個人鑽進了被窩裏。

「……咦?」

「咦什麼?快啊。」

話才說完,便朝我臉上扔來她不知何時已然脫下的內衣——和昨天一樣,仍是那件粉紅色的胸罩。

原本在腦中播放著的配樂立刻調高了音量,就連法國歌手甜美的歌聲似乎都參雜著一絲惱人的吐息。

「快……快什麼?」

該……

該不會是……

「快關燈啊,我困死了。」

「………」

……我想也是。

不對,這種時候——

「你自己關!」

我的怒吼對停猶如一陣耳邊風,隻見她已轉過身,開始發出了陣陣的鼾聲。

不會吧!?我根本一點也不困!

(……不會又要我睡地板吧?)

那是在哀憐我嗎?

在夜風中搖蕩的風鈴再一次發出了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