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2月初,傳染病研究所所長趙時堅獨自躺在單人病房內,渾身插著數根管子,靠掛水和呼吸機艱難地延長著生命。病房門口拉起了鐵柵欄,除了醫生護士,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趙時堅怎麼也沒想到,作為傳染病研究所所長,將會死於非典變異病毒。這也許是諷刺自己的一生吧,一時貪念興起,犯了糊塗,結果留下千古罵名不說,連命也搭進去了。他說不出話來,眼角留下兩行清淚。
2002年10月8日。趙時堅正在為女兒的帝國綠卡犯愁,最後一年了,如果再拿不到綠卡,女兒在帝國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隻能回國。然而女兒對帝國的形容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她所在的穀歌公司,氛圍輕鬆自由,整個公司就像是一個遊樂場,她想喝咖啡吃點心了,就從四層坐滑滑梯滑到一層。整個一層是24小時開放的餐廳,公司員工想什麼時候吃東西都可以來這裏。不管你是印度人、中國人,還是墨西哥人、英國人,都可以在偌大的餐廳裏找到自己喜愛的食物。工作累了,還可以到樓頂花園,坐在太陽傘下和同事聊聊天,或者跳進無邊泳池,放鬆下身心。當放鬆過後,自己又將精力充沛地回到辦公室,更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爸,我真是後悔沒早點來帝國!這裏的大學才是真正的大學,害我在北京大學浪費了四年!”他還記得女兒剛去帝國理工大學讀研時,打國際長途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他這一輩子受的苦夠多了,三年自然災害,被打成右派,下鄉插隊,然而他沒有一句怨言。好不容易熬出頭當了所長,女兒又鬧著要出國讀書,這下可把他愁得覺都睡不好。一年學費生活費少說也要大幾十萬,這三年下來一套房子錢了。這對一個拿工資的研究所所長來說,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為了女兒能去全球最高學府深造,將來回國建設祖國,他邁出了無法回頭的第一步。當他每每猶豫彷徨時,便是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堅定地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而一旦陷進去,便會越來越貪婪。從兩三萬到五萬,野心越來越大,十萬二十萬就跟玩一樣。項目回扣已然不能滿足胃口越來越大的他,於是開始醞釀一個驚天工程——造樓!
由於研究所的辦公樓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危樓,還有一棟建於1902年的德式建築。這座紅磚砌就的三層洋房,為國立中央衛生部舊址。如今,這座百年建築作為文物保護建築,隻作為一個博物館,展陳了一些民國時期的珍貴照片、實驗報告、標本等。
趙時堅敏銳地捕捉到了博物館這個切入點,既要保護老建築,又要興建新博物館和現代化實驗室,向人們科普醫學常識的同時,還能保障研究人員更好地投入到新興的醫學研究中去。
於是,他花了一年時間跑衛生廳、住建廳、文物局,向各個領導層彙報,彙報,再彙報!文件終於批複下來了,同時匹配了1.8億資金。這可樂壞了趙時堅,別說女兒讀研,就是讀博都有著落了。
可是兩年前,博士畢業的女兒突然一個電話告訴他:“我不想回國了,我要留在帝國工作。”這一句話如五雷轟頂般壓垮了趙時堅,這麼多年的努力,為的是他腦子裏那個自己創造出來的信念。而此時,這個信念就這麼被女兒的一句話粉碎了。他再也沒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說服自己,他變得狂躁、焦慮、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