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秀斜斜倚在門框上的身子幾乎撲到地上，聲音抖成一條曲線，隻一個勁地讓荷花去把院門關了，荷花顧不上許多，倉惶著從地上連滾帶爬，哆嗦著手勉強把大門閉合在一起，身子順著大門歪歪扭扭滑下來，怔怔地望著劉有德。
劉有德縮到院子的角落裏雙手抱頭，像條被打撈起來失水缺氧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半的臉被屋內昏黃的燈光籠罩著，另一半隱在墨色的夜裏。
三人靜止在八月底的風中，偶有幾聲低沉的狗叫從遙遠的方位傳來，王玉秀穩了穩心神，率先開口。
“劉荷花，劉荷花？來，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啊？”荷花的眼睛還牢牢地粘在劉有德身上，“啥？”
王玉秀的聲音在風裏被吹得散落，“我說你今天和我一起睡。”
“哦，好。”荷花瞪著眼睛答應道，過了幾秒又怔怔地補上一句，“但我得帶著天賜。”
“行，你去抱吧，進來的時候把門鎖了。”王玉秀扶著牆緩緩轉過身，“你爹…就讓他在那吧。”
“我…我起不來…”
荷花眼看著王玉秀要進門，連忙撲騰著想要站起來，但腿被壓麻了，試了幾次都跌回原處，聲音裏不自覺地帶了哭腔，“秀姨，秀姨，你拉我一把…”
王玉秀實在是不敢接近這時的劉有德，那人躲在角落裏自言自語，一會兒抓頭一會兒捶地，她一個女人家什麼時候見過這陣仗，還以為劉有德是在外麵染了髒東西回來，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王玉秀一直分得很清，劉有德真惹了什麼事不要緊，關鍵是不要纏上自己。
遇到這種事她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遑論再帶上荷花，還有隔壁的拖油瓶。
“我過不去，你自己過來，反正你也是要回屋睡覺的。”
王玉秀沒回頭，硬著心腸拒了荷花，反手關上了門。
“等會進來的時候喊我。”
荷花隻好手扶著院牆晃晃悠悠站起來，冷戰從腳底哆嗦到牙根，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劉有德。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父親，如同自己一樣，被折磨得麵目全非的父親。
荷花和劉有德在院裏形成了短暫的對峙，直到劉有德醉意上頭躺倒在地上，荷花才僵硬地搬動自己的雙腿，緊貼著牆麵一點一點蹭進屋裏。
天賜被剛才那動靜折騰醒了，小臉擠成皺巴巴的一團，剛哭出聲就被荷花緊緊地捂住了嘴。
“天賜，天賜，好弟弟，別哭，睡吧，快睡吧。”
荷花把天賜橫抱在懷裏，衝著弟弟死命地搖頭。
“千萬不要哭，求你了，不要哭，不要吵醒爸爸。”
王玉秀在隔壁用被子把自己團成一個大疙瘩，外麵似乎已經安靜下來，剛明明聽見荷花進屋了，怎麼還沒有和天賜過來。
“劉荷花？劉荷花？”王玉秀隔著被子小聲地喊道，“你在哪呢？”
荷花在隔壁聽到了王玉秀的聲音，弟弟呼吸之間噴出的熱氣弄得她手心裏濕漉漉的，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捂住了天賜的多半張臉。
荷花慌慌張張地鬆開手，在褲子上隨手蹭了蹭，緩緩挪到牆根仔細分辨著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