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煙,何煙,我送你回去……”
何煙掩唇咳嗽幾聲,氣管裏的沙咳不出來,他憋得滿臉通紅。
施雲瀾以為他發熱高燒,抄起他的膝彎,一路狂奔回到自己營帳,把何煙小心安置在自己的床上。
“你回來。”
何煙強撐著支起上半身,把要出去叫大夫的施雲瀾叫住。
施雲瀾回來跪在床邊,握住他的手。
“我聽說了,軍中的疫病……”
何煙又咳嗽不止,伏在床邊,胸膛劇烈起伏。
“不要,你不要……不要有事。”
脫掉身上硌人的鎧甲,身著單薄的裏衣,坐在何煙的身後,把他抱在懷裏。
“我沒事,”何煙暫時喘過氣來,趁著下一波咳嗽還沒湧上來,扯住施雲瀾的領口,讓他湊近了。
“你聽仔細。”
施雲瀾順著他的手低頭,湊到他嘴邊。
“朝廷的軍餉,在江中換成湖鹽,拉到遂州跟榮家再換成白銀,記得避開沈家。”
何煙擔心依施雲瀾現在的權勢,沒有辦法做到,跟他講可以用五峰流的人。
軍中存鹽不足,把湖鹽拉到遂州,那麼遂州榮家收取的這些湖鹽,也就是軍隊的儲備鹽。
榮家自身胃口大,若是吃得下這些鹽,必然會在合適的時候吐出來,不然榮家定會在大量的儲鹽中栽跟頭。
施雲瀾仔細聽著,騰出一隻手在何煙的後背上,給他順氣。
“咳咳咳……”
再緩過一陣後,何煙背靠著施雲瀾的胸膛,感受到背後衣服漸漸被溫熱的液體打濕。
反手摸上施雲瀾的臉,“受傷了?”
“沒有。”施雲瀾把臉埋在何煙的脖子裏,聲音悶悶的。
“明天是你生辰,我也沒能準備好禮物,抱歉。”
施雲瀾絲毫不在意這些,生辰是假的,母親是假的,邊域總督是一時愧疚的補償。
他埋首在這片溫熱裏,似乎這是他最後的溫存與顧及。
舊部找上他,天大的窟窿就塌在他麵前,可是他還有何煙,還有這一點歸處可去。
止不住的咳嗽,聲帶的震動透過皮肉,傳到施雲瀾的身上,他抱緊了懷裏的人。
“我不在意禮物,你不要有事……”
好不容易結疤的傷口,在拚殺裏撕扯著裂開,他也毫不在意,早就麻木了。
何煙扯開他的衣裳,咳嗽著要給他換藥。
按住肩膀上冰冷的雙手,施雲瀾不願意何煙看見猙獰的傷處。
站起來拿出一套幹淨的衣服,要何煙換下被弄髒的藍色廣袖。
自己則一言不發地出門了。
何煙身上也沒力氣,不能追出去,隻能換下衣服,躺在床上。
不一會兒,傅玄端著藥走進來,先放在桌上,才走過來給何煙把脈。
“還好,沒什麼疫病的症狀,為了預防你把這個喝了吧。”
何煙端著藥,麵露難色。
“軍中情況如何了?”
傅玄撐著腦袋坐在他旁邊,眼下一片青黑。
“蔓延速度不算快,但是一旦染上,症狀可不輕。”
皺著鼻子灌下這碗黑漆漆的藥,何煙直接用袖子擦了下嘴。
“查清楚是從何處發起來的嗎?”
傅玄手裏攥著幾棵小草藥,聞言小心地把草藥在桌上放平,收在帕子裏。
“死人肉。”
何煙看他嘴一張一合,吐出這無比意外的字眼。
“你說什麼?”
傅玄攤手,“就是死人肉,從死人身上割下來的肉。”
“怎麼可能……”何煙說到一半,腦海裏浮現出自己第一次見到隨軍大夫的場景,就是在南邊安放死人的空地上。
難不成當時趕自己走,就是為了……
思及此,何煙忍不住掩唇作勢要吐。
“你別把藥吐出來了,用的藥材可貴了!”傅玄連忙出聲製止他。
何煙聞言壓下惡心感,“怎麼發現的?”
“你們夥房,正煮好了一鍋肉湯,不是軍餉告急嗎,怎麼會有錢買肉,我一去看果然是……”
何煙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知道了,別說了。”
“這疫病難治嗎?”
傅玄表示小意思,“很好治,不過是個屍疫,但是恢複時間非常長。”
“而且極其容易被感染,你最好這幾日小心一點。”他補充道,但是對自己的醫術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