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提離婚之後,鍾璃銘就再沒有出現過。
出院當天,溫芷泠獨自回了她曾經的家。
院前的大樹翠綠如舊,仿佛一位慈祥的老者。看到落魄的她,它熱心地捧給她溫暖而璀璨的陽光,溫芷泠如一棵得到滋潤的枯草,她感到自己的一切似乎正在重新複蘇。
她打開那扇斑駁的鐵門,熟悉的一切映入眼簾,它們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
金黃色的夕陽在父母親的舊片上勾勒出一圈柔美的光暈,照片上他們溫和地笑著,好像並不責怪她的遲遲不歸。
久違的安心讓溫芷泠感到鼻子酸澀。
因長時間無人居住,小屋布滿灰塵,她顧不得休息便忙活起來。
打掃書架時,一本陳舊的日記本引起了她的注意,它仿佛在無聲地呼喚她。
她緩緩地翻開日記本,心跳控製不住地加速。
“2020年4月12日,天氣晴。今日得一徒,雖頭腦愚笨卻心地善良,身形也高大健碩,勉強是棵合格的苗子,可培養之。”
日記左下角的空白處畫了兩個小人,一個身形瘦小卻雙手叉腰神氣十足,一個雖高大威猛卻低著頭唯唯諾諾。
溫芷泠苦澀地笑了,記憶的閥門被毫無顧忌地打開。
那是一個春天的午後,為報答他的帶路兼抬貨之恩,她請他喝奶茶,茶過三巡,他提出向她學習賺錢的門道,她慷慨地收他為徒,她教他如何在學校的各大群裏發廣告;教他代取快遞時如何歸類取件碼效率會更高;還教他用臉頰抵住貨物可以保持穩定,在送達前絕不會散落。
她一直非常欣慰自己找了一個有良心的徒弟,會把賺到的大部分錢都拿來孝敬她老人家。
每逢購物節,他們都會到學校附近的漢堡店搓上一頓,他高舉可樂祝師父早日發家致富,她客氣地回祝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別大,地上結了冰,她送貨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壞了顧客昂貴的手辦,把近半個月的生活費都賠了進去,她抱著他哇哇大哭,請求並威脅他接下來的日子給她口飯吃。誰知他突然捧起她哭得紅紅的臉蛋親了一口,然後非常認真地對她說,如果她願意,他以後可以包她一輩子的飯。她一邊罵這臭小子趁人之危,一邊使勁咬了他一口,他吃痛得大聲慘叫,然後倆人抱在一起一起傻兮兮地笑。
如果不發生後來的那一切,他們現在會很幸福吧。
溫芷泠和她的丈夫一樣,在這三年來的日日夜夜裏養成了設想如果的習慣。
可是他們不同的一點是,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戒掉這個習慣。
她與他們的傷痛搏戰了整整三年,最後終於決定宣布投降。
她無數次試圖想要縫補他們的婚姻,可是每次那尖銳的針最終都會刺向自己,給她帶來鑽心的疼痛。
一開始她安慰自己,他隻是一時沉浸在失去一切的痛苦中 ,所以比較極端,她曾幻想著她的陪伴和補償可以填補他們之間的隔閡,她以為他們最終放下一切重新回到過去的模樣。
可是如今她想明白了,他當年重新為她戴上求婚戒指,並不是因為難以割舍的愛,也不是他請求救援的信號。他的目的是以愛的名義囚禁她,報複她,折磨她。
那天的風雨隱去的是他的怨恨。
那個戒指劃成的圓圈,早已從家變成了牢籠,她和他其實都是其中的囚徒。
現在她決定把這個牢籠徹底擊碎,放過自己,也放過他。
她把日記本和關於他的舊物都收到一個紙箱裏,放到小區的垃圾桶上。
她走後,一個男人偷偷摸摸從旁邊一輛麵包車上下來抬走了箱子。
“鍾總,東西我拿回來了。”
司機張揚偷瞟了一眼箱子裏老板嘟嘴賣萌的照片,用盡全身的力氣咬住下唇。
“嗯。”鍾璃銘假裝不在意地合上紙箱。
“走吧。”他又看了一眼她離開的方向。
張揚不熟練地啟動麵包車,心中不禁感歎:現在年輕人的愛情怎麼那麼扭扭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