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凡正思索間,琴笛聲卻戛然而止,緊接著,聚光燈亮度陡然提高,將全部光線聚焦到屏風上。
張瑞凡驚得屏住了呼吸,又見一青色飄帶自舞台頂部墜落。說時遲那時快,在那飄帶離地僅有一人高時,屏風上現出一人影,她張開雙臂呈十字形,正好讓那飄帶掛在了身上。
現場又一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張瑞凡也忍不住驚歎一聲,那人出場的時機和角度都堪稱完美,可見她的準備工作做得有多到位。
琴笛聲再起,那人影隨之起舞,身姿嫋娜,似鸞鳳飛騰,動態靈巧,若錦鱗遨遊,未見其人,卻風情盡覽。台下掌聲此起彼伏,張瑞凡也著迷於那舞動的倩影。
不多時,那人影停止了舞蹈,隨著現場伴奏的變化,兩道屏風分別移向舞台兩側。張瑞凡定睛看去,就見顧小婧款款而來,邊走邊從背後抽出話筒,唱起了知名歌手葉玄青的歌曲《歸卻徠昔》,聲線圓潤成熟,單手靈活地跟著節奏比畫。清風掠過,將每段歌聲精心采集,送入觀眾耳中,化作飛花成片,落於心河,隨波逐流,馨香四散,盈滿整片流域。
表演進行到了這裏,不少觀眾已耐不住性子,開始討論紛紛:
“好美啊,唱歌也很好聽,她是哪個班的?之前好像沒見過。”
“太好看了吧,節目也很棒,要是能認識她就好了。”
“她是今年招進來的,高考分數比我們都高,你們就別癡心妄想了。”
“文娛部的人說她是法學院的,專業應該就是法學。”
“這麼好看又優秀的女孩子,應該有男朋友吧。”
“這是我們古風社的成員,請大家多多支持。”
……
節目接近尾聲,台上升起一桌,顧小婧行至桌前,手起筆落,與此同時,舞台後邊的熒幕上也呈現出一繁體的“歸”字,其一筆一劃氣韻柔美,似窈窕淑女,正所謂字如其人,引得持久掌聲。
看著這一幕,張瑞凡竟不由得自卑起來,顧小婧如此優秀,就像一顆流星,從他早已黯淡的世界劃過,在某個瞬間,這顆流星確確實實照亮了他,但也僅此而已。他這樣平凡、冷漠、孤獨的一個人,與她那樣出彩、溫和、樂觀的女孩又是如何能夠相提並論的呢?
表演結束,三個女生一齊向觀眾鞠上一躬。而張瑞凡靜靜地望著這一幕,顧小婧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陽光,和頭頂的校徽一樣,是黑夜中最璀璨的事物。
張瑞凡稍抬了抬嘴角,卻對此感到奇怪,顧小婧拒絕他後,他每次見到對方都會有些不愉快,為何這次不同?或許是因為見到了她的笑容吧。
張瑞凡仔細回憶過一遍,從情竇初開到一次次的大膽嚐試再到高考後的真心告白,似乎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以前他總希望顧小婧接受自己,從未考慮對方的想法。現在他更加確信自己做錯了,強扭的瓜不甜,隻有顧小婧開心了,他才會快樂,就算他多麼不甘心,也必須承認這一殘酷的事實。
如此想後,張瑞凡恍如大夢初醒,他很久沒這樣清醒過了,此時再把注意力放到台上,一切早已變了樣,又使人心裏一陣陣的失落。
“總會有失落的吧。”他想著,卻又轉為一臉的釋然,似乎一條縛在身上的繩索突然鬆了一般,這點體現在晚會結束以後,他步子輕了一些,在室友詫異的眼中走遠了,遠處依舊黑暗一片……
黑暗同樣籠罩著女寢,唯有角落裏的一盞台燈還放著光,似乎不甘於陷在這片陰霾中。光芒所及之處,一張照片蒙上了細長的陰影,顧小婧靜靜地望著它,不過兩秒的時間,就發見上麵多了幾滴水。
四年了,距離那件令人心痛的事情已過去四年,但對她而言,一切都恍如昨天,她永遠無法忘記母親含著淚跪在父親身前苦苦哀求的樣子,永遠無法忘記母親是如何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了病人,永遠無法忘記她們母女倆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有多麼無助和絕望。
四年來,她沒有一天不在為母親,為家庭操心,以至於錯過了吳秋梓的生日會、高中同學聚會等等活動。她心裏有太多遺憾和愧疚,但她別無選擇,她不能放棄自己最親的人。
“媽,小婧在學校過得很好,不知道您最近過得怎樣呢?今天學校舉行了迎新晚會,小婧和室友一起表演了節目,還得獎了,不知這能否讓您高興些呢?”顧小婧想著,又看了看熟睡的室友們,眼裏充滿了感激。
睡意不斷上湧,她不能不休息,於是收了東西,關了燈。
一切再度融入黑暗,似乎已成定局。可稍一抬頭,還能瞧見亮光,是從窗外透進來的,就映在天花板上,盡管微不足道,卻始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