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因迎春心活麵軟,早被下人欺負慣了,可慧情卻忍不住。見有下人青天白日在屋外喧嘩,屢說不禁,慧情一時沒沉住氣,方才說了那一通。隻是這不說不打緊,一說,倒把個院子內外眾人統統嚇了一跳,司棋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呆若木雞,半晌方道:“姑娘,此話當真?”
慧情本意不想才來就顯得自己強勢的,可這裏話既然說出了又不好收回,便道:“親口說的怎麼有假?”
又想著書裏頭人說話的模樣,道:“難道這有人小瞧我們,還要我們膊折了往袖子裏藏——自掩苦處去?就按著我的原話去告訴你二奶奶便可。”司棋聽完喜出望外,連聲道:“好好,我這就回二奶奶,將這些眼裏沒有主子的爛了舌頭的老婆子們攆出去!”
這話才說完,司棋就要走,那幾個婆子瞧見她真要去,都慌了手腳,趕忙上前來拉著她衣袖求道:“姑娘且留步。剛才是真的有事才叨了兩句,卻不想擾了二姑娘休息了。什麼大事,值得姑娘動氣?我們知道錯了,馬上就走,而這要回二奶奶,是萬萬使不得的。求姑娘饒我們一遭,下不為例。”
司棋聽完,冷笑道:“怎麼剛才不見聽這樣的話,如今卻想討情?不是姑娘惱了,你們就不放在心上?”那幾個婆子隻是哀求,司棋尚小,才是得理不饒人的年紀,並不打算放過,倒是慧情並不想鬧大,也就道:“既這麼著,今就放她們一回。如若再有第二次,可怪不得我了。”
那些婆子聽了忙道謝退下,隻私下裏頭嘀咕:“二姑娘幾時候變得這般強勢,莫不是這病了幾日,遇了神,撞客著了?”隻是怎般想都沒理論,隻好待來日再細看了。而那裏司棋見不讓回二奶奶,道:“姑娘又發善心。下回再如此又怎麼說?”慧情瞧著她,笑道:“她們不敢再這般。要是再犯,你就不用問我,尋璉二嫂子自去回便是。”如此說完,司棋麵上才好了,放下簾子,讓小丫頭們外頭看著貓兒打架,自己進了屋來服侍慧情安睡。
其實雖然剛才慧情發了威,也得了個安寧,可心中總覺得不妥。她不是古人,終究有個露餡的,到時候可怎麼辦?
這麼想過,慧情便睡不了了。又覺司棋仍在自己跟前,她遂睜了眼。
見司棋果真盯著自己這裏欲言又止,慧情覺得她察覺了些什麼,自己也有些不安。可終究不能露餡,她於是強打起笑,假裝無事般道:“你不玩你的去,為何在這裏釘了腳般看著我?”
司棋自知失禮,麵色稍紅,卻悄向慧情笑道:“姑娘別怨我多事,隻因姑娘今日言行較往日大不一般,司棋又是驚又是喜。咱們府裏上下,要說好便罷,說不好了,哪個不是八哥啄柿子——撿軟的欺負?姑娘自打小以來便寬厚和善,倒讓那起小人會錯意,以為姑娘軟弱,是那庵堂的木魚,任人敲打。隻可惜每每我說了不聽,待要尋姑娘評理,姑娘倒嗔怪我麻煩,叫他們知道了暗地裏笑話咱們,更加小看了去。今天這一罵,讓人解氣!隻是有一件,姑娘這變得太快,有些教人沒思量。”
慧情聽完,知曉司棋是起疑心了,自己也頗不自在。隻是裝也要裝得像些,她便一邊快快地想,一邊慢慢地道:“你這丫頭素來機靈,想的也倒多……其實,原本我也懶得和他們去說,隻是昨日病得厲害,有些煩心,這一煩躁,把過去的拘束都丟開了。”
說完險些沒了話,她便假裝咳嗽兩聲,支開注意,又道:“其實我往日那樣好脾性,也並非軟弱。隻是一來為了清淨,二來想給她們機會改過。唉,卻不料竟然慣得他們無法無天,這才曉得其中利害。……這個,縱是菩薩也有翻臉的時候,何況我等常人?俗話說……說,誒,有句老話是什麼來著的?”
司棋聽了,隻呆望她,慧情見她不會接話,隻好自己想,眼睛朝著桌子上瞧,等瞧見一隻貓鑽進簾子裏來,眼睛亮閃閃的,她靈機一動,道:“這天底下的事情,哪個不是‘孩兒的臉,貓兒的眼’,變得快的多了去了,你若覺得我今日奇怪,明兒更奇了的事兒還有呢。”
因為迎春寡言,司棋過去從來沒聽過迎春講大道理,這裏想了明白,笑道:“果真如此,姑娘說的是。”也就不再追究了。
且說司棋這裏暫時搪塞了,可終究慧情覺得不妥。她於床榻上休息,為著司棋起疑的事情暗自思忖,怎麼都躺不踏實,誰想還未及想出個所以然來,忽然就聽丫鬟跑來道:“老太太來了。”,叫她驚了一下。
而不及慧情準備,簾子已然掀開,慧情便見一老母被眾丫頭媳婦們擁著走來。這老太太鬢發如銀,身上穿著淡金福壽吉祥紋樣的鑲領藏藍團花緞麵夾身,裏頭襯著雪青色立領中衣,並加一條寶藍撒花緞麵蔽膝青白色馬麵裙,一路到慧情床頭來,頗為著急,其身後還跟著一中年婦人,相貌富貴,觀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