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鏡中少女模樣與慧情前世並不相同,其雲鬟半裸,烏發似墨,肌膚微豐,腮凝新荔,溫柔可親,瞧著倒討人喜歡。論相貌並無驚世駭俗之處,隻是再仔細一瞧,這少女的雙眼眸清似水,鳳眼流盼,好似銀碗裏養了兩丸黑珠子一般,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叫人驚歎。正是添了這雙秀目,讓少女端得添了幾分靈氣,眉目婉轉間多了幾分嬌羞的兒女情態,沒得讓人要遐想。要說具體是怎般情狀,有古詞可參照曰:
繡麵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一麵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隻是見此少女像極了自己,慧情一怔:“為何如此像我?莫非賈迎春和我長得本來就相像?”這裏慧情想著,那裏丫頭見她照鏡子照得著急,照過後又發呆,忍不住笑道:
“姑娘倒奇怪。過去向來不愛搗鼓梳妝,司棋催著綁新花樣的辮子,姑娘還嫌司棋好繁瑣,既囉嗦又累贅,今日怎麼這般著急要照模樣看?難道這一病倒變了個性子?”說完掩口就笑,慧情聽見她如此說,才知道自己這個模樣並無大礙,放心下來。
聽見那丫鬟自稱作“司棋”,慧情抬眼仔細打量她,見她梳著和那小人書裏頭畫的一模一樣的鬅頭,穿著絳紅青綢掐牙背心,月白細褶兒棉裙,身材豐壯,相貌端莊,與旁邊站著的丫頭打扮氣度又不一般,知道這個就是迎春的大丫頭,那頗有俠女作風,處處為迎春打理瑣細事務的司棋。
這司棋此時瞧著尚未及笄,不過十三、四歲,想來迎春與她相仿,也大不了。慧情見她笑自己,知曉她素日和迎春相處極好,也不和她計較,隻是笑著道:“我這是上了黃泉路走了一遭,何嚐不變了性子?隻是如今你我且先將這些放開,我有一件最最要緊的事情要問你。”司棋聽見如此嚴重,緊忙止了笑道:“姑娘請說。”
慧情道:“林姑娘可已來府中了?”叫司棋的丫頭聽完,不解道:“姑娘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林姑娘來了已有月餘。”這話說完,慧情點頭,不再多說。心裏暗暗想道:“原來林黛玉才剛進賈府,紅樓夢的故事才開始,正好像一張白紙,隻等我來書寫。”
擱下銅鏡,慧情也不多說,隻是躺回去繼續閉眼養神。畢竟這副身子嬌弱,不比她前世那樣能逞強,還是養好為妙。偏偏就是在最要安靜之時,窗外院子裏頭不曉得誰在那裏吵鬧起來。攪得慧情睡不安穩。司棋瞧見了,忙掀開簾子出門去,大聲道:“真是沒有王法了,成日我說你們不聽,姑娘也不和你們計較。今天這裏姑娘病著呢,你們還是如此。到底吵什麼?這是你們吵鬧的地方麼?”
這話說完,那院子裏頭的婆子欺負司棋年紀輕,又知曉迎春素來好性兒,隻是笑道:“隻因一件事兒攪合不開,起了爭執,吵了姑娘歇息,這就離去。”說完卻並不動,竟然繼續吵鬧,那聲音隻大不小,氣急得司棋跺腳道:“請老太太來了你們才曉得厲害。一天到晚欺負我們姑娘好性兒。”
這話說完,婆子裏有人笑道:“哎喲,我的祖宗誒,勸你少給二姐兒惹事,老祖宗是你要請就能請得動的?小孩子家家,才多大見識,逞得這樣大臉。莫說你了,就是二奶奶也沒這麼大口氣。再者你若真去了,二姐兒又該怪你多事。”
這話把個司棋氣得無法,她啐了一口,叫上繡橘等小丫頭,一齊捋了袖子就要出門理論,卻被慧情叫住。司棋於是睜眼落淚道:“這都欺負到姑娘頭上來了也不管麼?姑娘就是每回都寬厚了他們,才惹來這麼一群黑心肝的來。如今不教訓,將來更要不得了。”
慧情聽過,哪裏不曉得司棋所言確鑿呢?她素來知道迎春性子軟弱,已然慣得下人無法無天,此時不豎立威信,必然更要被小瞧,因而提聲道:“我不讓你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去與她們理論,浪費唇舌也未必瞧見效果。老太太那裏也是去不得的,沒得因這點小事去叨擾。倒是去一趟你二奶奶那裏正經。就替我問上一問,說這院子原是讓我住著的呢,還是讓婆子們嚼舌頭的呢?若是讓我住,請她叫個人來照料一番,我好精心養病,如若果真是給人茶飯後閑聊的地方,便不好再住這裏,明日就回自家院裏去,省的惹人心煩,大家心裏不自由。”
這話說完,把個司棋先大大地駭了一下。正是從來未曾見過自家姑娘出頭,司棋等丫頭的詫異之情難以嚴明,一腔怒氣都丟到了爪哇國去了,那窗外婆子們的爭吵聲也霎時停了下來,院裏院外鴉雀無聲。司棋怔愣半晌,不覺詢問:“姑娘,此話當真?”
欲知端詳,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