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一首歌唱過的那樣(1)(1 / 3)

一生的朋友

(一)

一所美術學院,三十多年前有兩位教作品欣賞課的中年教師。一位教西洋畫欣賞課,姓呂,本人修飾得也很有“西方風度”,整日裏西裝筆挺,皮鞋鋥亮,頭發也總是油光閃閃。另一位是教國畫欣賞課的,姓唐,本人的風度也頗國粹,穿的是長衫、布鞋,頭發不多而胡子頗長。

學生在背後戲稱兩個人為“西洋呂”、“國粹唐”。

他們兩人都對自己的專攻很癡情,很虔誠,因之對“異學”就格外地不能“容忍”,拒絕同化。於是,兩個人的“互相攻擊”現象也就從不間斷。

“西洋呂”在講課時特別強調西洋畫的造型真實度,隨後就將自己給妻子畫的一張油畫素描掛在黑板上。他的夫人(一位西方式的大美人)學生都見過,再看這張畫,簡直和真人一樣,學生們立即爆發出一陣喝彩聲。“西洋呂”很得意,下麵的話就開始帶刺兒:“連造型真實都達不到的藝術,是否可以稱之為藝術,總是讓人懷疑。”下一節課,“國粹唐”將自己用國畫手法畫的自己的老父親(一位老年美髯公)的畫像掛在黑板上,學生又感受到了另一種特殊神韻,又是一片喝彩聲。“國粹唐”的話也開始帶刺兒:“隻追求造型真實,不追求真實以上的神韻,不叫藝術。學這一套,不如去學照相!”

但也就是在這種“對攻”而誰也不做妥協的過程中,雙方都發現了對方的可貴人格——對本職本業的忠誠,不媚俗。“西洋呂”已是教授,“國粹唐”沒有職稱。“西洋呂”在做評委的時候,力排眾議,力主將“國粹唐”定為教授。別人不解,提及了他們往日的不合。“西洋呂”說:“我同意的是定他為國畫教授,並沒有說他可以做西洋畫教授!”

學校分房子時,兩個人還都住在校園的平房內。作為分房委員會副主任的“國粹唐”,斷然把他也有資格分到的一套樓房分給“西洋呂”。理由是:“搞西洋畫的,生活環境也應該洋一點嘛!我搞國畫,麵對竹籬茅舍才有創作衝動嘛!”

這種時候,他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友誼已經形成,並可以接受重大的考驗。

“文革”來了。

(二)

“國粹唐”出身貧苦,“文革”一來就被推舉為“革委會”副主任。

“西洋呂”出身資本家,又有留學史,平日在課堂上又有崇洋之嫌,當然在劫難逃。

這一天,“西洋呂”夫婦經曆了第一場批鬥會,是“國粹唐”主持的。會上宣布了處理決定:“將反動學術權威‘西洋呂’強製押送農村進行勞動改造!接受貧下中農監督!”

他們夫婦被押送到一個隻有六七十戶人家的小山村之後,幾乎就在第二天,“國粹唐”的兩個兒子來了,見了麵就親熱地叫了聲“呂叔”、“呂嬸”,並告訴他們:這個小山村的大隊書記兼村長,是唐家的外甥。父親“國粹唐”已經提前來過並打了招呼,要這裏的人好好照顧“西洋呂”夫婦。

“西洋呂”在這個小山村住了許多年。每到過年過節,“國粹唐”都派兒子送來禮物。

就在這段時間內,“西洋呂”的女兒出嫁。正在改造的父母不能來參加她的婚禮,而男方的親友卻有一大群。就在婚禮的前一小時,“國粹唐”的一家人都來了。兩位老人對這女孩子說:“不要叫大伯、大娘,就叫爹、娘!我們的孩子,就是你的親兄弟、親姐妹!”女孩感動得落了淚。

“國粹唐”夫婦及其子女出現在“娘家人”的席位上,並陪送了在當時看來顯得規格頗高的一台黑白電視機、幾件家具,引起了很多不知內情的來賓的羨慕。

(三)

“文革”結束的前一年,“西洋呂”夫婦回校了,享受了平反、補發工資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