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四、戊戌流亡後康有為的孔教思想(5)(1 / 3)

首先,他指出,教的概念為中國所本有:“試問教之為文義,並非日文,亦非西文,乃出於吾之古經傳記者也。若《書》之稱‘敬敷五教,在寬’、‘教胄子’,《易》言‘教思無窮’,《論語》言‘子有四教’,《孟子》言‘教亦多術’,又曰‘教以人倫’、‘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史記》稱‘仲尼弟子以友教於四方’此皆至近之說,人人共知。教之為義至淺,亦人人共識,豈有數千年文明之中國而可無教?又可無主持教化之人乎?若數千年之中國而可無教也,則中國人不皆淪為禽獸乎?”(《康有為全集》第八集,33頁,或126頁。)又說:“夫教者,中國之名詞。教者效也,凡學、覺、交、效、爻、孝,皆從此義。大意乃以二物相合,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一人先立道術,後人從其道而效之之雲耳。中國既自有其教數千年,而《史記》秦扶蘇稱‘諸生皆效法孔子’,漢武帝稱‘諸子不在孔子之道者,絕勿進’,而學者束發讀經,入學皆拜孔子,言義皆折衷於孔子,猶歐之奉耶,突厥、波斯之奉回。此中國數千年之實事,而非夢囈虛幻之言,雖愚者亦皆知之也。夫舉國數千年皆尊奉其道而效之,不謂之有教、不謂之教主而謂何?”(同上書,34頁,或126頁。)

其次,他指出日本人受佛教影響而將西文的“religion”翻譯為“宗教”,極為不通:“日人之於華文訓詁,多所未愜。如‘自由’、‘經濟’等詞句,皆與中國本義相反。即‘體操’二字,在中國文法,隻可曰‘操體’乃通。而其行文又習於佛典之重文,若‘慈悲’、‘勇猛’、‘堅固’等字,必用雙名。由是主名百物,多用雙字。如教主立教之教,而必曰‘宗教’;教學之教,而必曰‘教育’。此今人迻述日文視為確然不刊者,實考之而皆極不通者也。夫‘宗’之與‘教’,二文本不相關,中國自古名詞,有言祖宗者,有言宗廟者,未有言宗教者。日人之為此名詞也,始出於佛學者也。自唐世佛學分離,於是《傳燈錄》分五宗,乃有禪宗、天台宗、慈恩宗、華嚴宗之目,其後禪宗中又分宗,曰臨濟宗、溈山宗、仰山宗、雲門宗、法眼宗、曹洞宗。所謂宗者,猶戰國諸子之分曰某子,後世漢、宋之爭曰某學,又曰某派、某門雲耳。又如人家族姓,所謂繼嗣為宗,太史公所作《五宗世家》,今人所謂某房雲耳。撰錄之僧,偶作名詞,本無意義,日人又增加本願宗、真言宗、淨土宗、秘密宗焉。日人以其複文之俗習讀傳燈之書,乃取‘宗’字加於‘教’上。蓋當時,教者係專指佛教言之,宗者專指佛教下諸宗派言之也。教大宗小,以‘宗’加諸‘教’上,已大不適矣。”(《康有為全集》第八集,34頁,或126頁。在1923年的《長安講演錄》中,康有為大概出於“約定俗成”的考慮接受了日譯“宗教”一詞,而從“孔子講魂而運於人道之內”的角度闡述孔教相對於其他宗教的特點,前後觀點大同小異,參見《康有為全集》第十一集,275~276頁。)

再次,他指出,對於西文“religion”一詞,應當廣義地理解,即從外延上看應當包括“一切諸教”,而不僅限於神道之教,就是說,西文的“religion”與中國本有的“教”的概念就其內涵而言“別無殊異”:“今日人宗教之名,本由譯歐美之書而出。蓋因歐人向宗耶氏,別無他教,故其名謂之厘利盡Religion。厘利盡者,謂凡能樹立一義,能倡徒眾者之意。然則與中國所謂教別無殊異,所含廣大。或謂中含神道之義,則因耶教尊上帝,而歐土之教隻有耶氏,故附會之,並非厘利盡必限於神道也。若令厘利盡之義必限於神道,則當以神道譯之,而不可以宗教稱之,又或以神教稱之,而不可以宗教稱之。今日人以佛氏宗教之詞譯耶氏厘利盡之義,耶少變佛而本出於佛,回少變耶而實出於耶,其同為神道,固皆一也。然若限於神道為教,則宇宙甚大,立教甚多,豈必盡言神道者?凡能樹一義,以招徒黨而傳於後者,苟非神道,則以何名之?以何譯之?既無其他名詞,則亦不能不以厘利盡目之。則厘利盡亦應為一切諸教之廣義,而不能僅為神道之專詞矣。”(《康有為全集》第八集,34頁,或126~127頁。